用生宣画“齐派工笔草虫”有独门秘技吗？

大家看齐白石的画，会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他画的花卉给人一种粗枝大叶的感觉，这是“大写意”，非常豪放，几笔就能写就；但是同一幅画里面，大写意的背景上，点缀着一两只非常细致的工笔草虫，细到不能再细了，如同照片效果。同一幅画里，齐白石把两个极端熔为一炉，这应了一句话：“致广大，尽精微。”懂国画常识的人都清楚：写意应该在生宣上画，因为水墨能够彰显出来，达到笔墨淋漓的效果；而工笔应该在熟宣或者绢上画，因为这样才能够“三矾九染”。

生宣熟宣如何区分呢？咱们说一个非常通俗的办法。您拿水往生宣上倒，生宣一下就透了，但是熟宣，您只要兜住了，水在上面就跟露珠在荷叶上一样，它不漏。正是因为有这种特性，熟宣画工笔才能够“三矾九染”。

但是“齐派”的工笔草虫恰恰不是在熟宣上画的，而是在生宣上画。可是生宣上那么洇水，这工笔草虫怎么画？齐白石画的工笔草虫，尤其是那些小草虫的须子那么细，生宣上一笔下去，那就不是一条小须子，而是一条大蚯蚓了。但是，齐白石先生确实是在生宣上画的。

我听过一些画画的专业人士推测。他们解释说，有可能白石先生在生宣上画好大写意部分，要补虫时，就把画虫的这一小片生宣用矾水矾过，让局部的生宣变成熟宣，那么画工笔就没问题了。

这是一种解释，但是这种解释不对。不信的话可以试试，几年之后，矾过的那一片宣纸已经局部发黃变脆，丑陋不堪。工笔草虫部分齐先生并不处理宣纸，而是在生宣上直接画出来的，这才考验对水分和运笔力道的综合把握能力。

齐白石所画工笔草虫

那这怎么画呢？当年我在向娄师白先生学“齐派”工笔草虫的时候，也碰到过类似的困惑。昆虫其他地方画起来都没问题，只是昆虫的须子太难画了。水分稍一大，马上就洇开了。但是水分要减少的话，你想把须子拉开，拉到一半，它就断了，所以太难了。这个时候我的老师娄先生告诉我一个诀窍，说你往这笔里面掺一点赭石，齐先生其实也是这么做的。赭石大家都知道，它是石色。我在淡墨里面掺了一点赭石，那效果果真是出奇的好，须子没有洇开，也拉得开，非常顺畅。后来我就琢磨，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原因其实非常简单。

首先，赭石色里胶重，胶利于锁水。另外，赭石是矿物颜料，由矿石加工而成。从理论上讲，磨得再细的石头粉末，它也是由一个一个微小颗粒组成的，每个颗粒之间也是有空间的，这个空间它就能锁水。同时，石色颜料和水色颜料落在宣纸上有什么区别？水色的颜料会溶解；而石色的颜料因为沉，会迅速沉淀下来和宣纸融为一体。所以，在水色的墨里加入石色赭石，这样也就不容易跑水了。

更可贵的是，在墨色里面掺一点赭石，它会呈现出一种类似褐色的“灰调子”。在画昆虫的须子时用这种颜色，会更接近于真实的生态。因为真实的小昆虫，它的须子绝对不是漆黑漆黑的，而是多少有一些其他的颜色，有一些灰调子或者有一些褐色、红色的调子。

“加一点赭石”，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这种诀窍，也许就是“齐派”工笔草虫的真传诀窍之一。

当然也有人说了，如果这算真传的话，那这独门秘技大家可就都知道了，其实没关系。我觉得，一切所谓的技法，它都是方法论。比如射击，射击运动讲究“三点一线”，这就是诀窍，但是即便大家都知道了，冠军依然是百步穿杨；没有这个天赋的，当狙击手依然打不中罪犯，还可能把人质给打爆了头。所以我觉得，老祖宗的话说得好：“且把金针渡与人。”任何画派的画家，都不要太狭隘地故步自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