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英国古典剩余价值理论
在常见的关于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的著作和一般经济学说史著作中,只讲古典经济学家的分配理论,只分别讲他们的利润理论、利息理论、地租理论,而不讲他们的剩余价值理论。在现代西方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关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专著中,对古典剩余价值理论则是讳莫如深,不敢提及古典经济学家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还敢在某种程度上加以研究的剩余价值这个爆炸性问题。
对英国古典经济学家有没有剩余价值理论的问题,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回答是肯定的。在资本主义生产中,剩余价值的生产是一个客观存在,它不能不在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的头脑中有所反映。恩格斯说:“资本主义制度下的人类生产剩余价值已经有几百年了,他们渐渐想到剩余价值起源的问题。”马克思说:“在资产阶级经济学中,剩余价值的存在本来是不言而喻的。”实际情况正是如此,在英国古典经济学家看来,资本家在产品形式上收回的劳动量或价值量,比在工资形式上支出的劳动量或价值量要大,这是一个事实。他们承认这个事实。
最能表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观点的是马克思《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的历史批判部分。马克思在这部篇幅浩繁的手稿第Ⅵ本至第ⅤⅩ本的每一稿本的封面上,都加上了“剩余价值理论”的标题。这清楚地说明,马克思这部手稿的历史批判部分是以批判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剩余价值理论为中心的。正如恩格斯所说的,“手稿的主体部分”,“即《剩余价值理论》”,首先是一部关于“政治经济学核心问题即剩余价值理论的详细的批判史”。
在资本主义生产领域中,就像马克思生动而形象地指出的那样,“资本先生和土地太太,作为社会的人物,同时又直接作为单纯的物,在兴妖作怪”。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神秘化了:人和人的关系变成了物和物的关系。剩余价值好像不是直接同经济关系联系着,而是直接同生产过程的物质要素联系着。这样,剩余价值的源泉被掩盖了。资本—利润(或利息)、土地—地租、劳动—工资,似乎成了不言而喻的事。
难能可贵的是,英国古典经济学家没有完全被资本先生和土地太太的兴妖作怪造成的虚幻的假象所迷惑。他们努力寻求经济现象的内部联系,力图说明利润、利息、地租的来源。他们不仅把价值归结为劳动,而且事实上把剩余价值归结为剩余劳动。马克思高度评价了古典学派这一重大的科学贡献,他说:“古典经济学把利息归结为利润的一部分,把地租归结为超过平均利润的余额,使这二者在剩余价值中合在一起;此外,把流通过程当作单纯的形态变化来说明;最后,在直接生产过程中把商品的价值和剩余价值归结为劳动;这样,它就把上面那些虚伪的假象和错觉,把财富的不同社会要素互相间的这种独立化和硬化,把这种物的人格化和生产关系的物化,把日常生活中的这个宗教揭穿了,这是古典经济学的伟大功绩。”
把剩余价值的起源问题从流通领域转到生产领域,这是英法两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共同功绩。然而,和法国重农学派相比较,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剩余价值理论有一大优点,这就是把剩余价值理论建立在劳动价值理论的基础之上,因而能在不同程度上接近于理解剩余价值的性质和源泉。
诚然,英国古典经济学家没有就剩余价值的一般形式考察剩余价值,而是就剩余价值的特殊形式考察了剩余价值。他们都没有意识地把剩余价值的一般形式同剩余价值的各种特殊形式区别开来,但是,他们事实上既接触到了前者,又接触到了后者。因此,在研究英国古典经济学家的剩余价值理论时,必须把他们本人没有有意识地加以区别的东西区别开来,分出哪些是剩余价值理论,哪些是有关剩余价值的特殊形式的理论。在这方面,马克思为我们树立了典范。例如,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第Ⅻ本稿本的目录中,马克思分别用了两个标题:“李嘉图的剩余价值理论”和“李嘉图的利润理论”。马克思说:“我们在批判李嘉图的时候,应该把他自己没有加以区别的东西区别开来。[第一,]是他的剩余价值理论,这个理论在他那里当然是存在的,虽然他没有把剩余价值确定下来,使之有别于它的特殊形式利润、地租、利息。第二是他的利润理论。”马克思提出的这一原则,对于研究英国古典经济学家的剩余价值理论具有普遍意义。在配第、斯密等人那里,剩余价值理论也是存在的。他们的剩余价值理论和地租理论、利息理论或利润理论混同在一起,我们应当把他们自己没有加以区别的东西区别开来。
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在一个半世纪以上的历史时期中对剩余价值做了理论上的分析。从配第等人把地租看做剩余价值的基本形式、把利润包括在地租之内、把利息看做地租的派生形式,到斯密把利润和地租看做剩余价值的基本形式、把利息看做利润的一部分,再到李嘉图把利润看做剩余价值的基本形式、把地租看做超额利润、把利息看做利润的一部分,这些是英国古典经济学家在剩余价值形式的分析方面的几个历史路标。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在直接生产过程中把价值归结为劳动,从而把剩余价值归结为剩余劳动,这就在一定程度上揭穿了资本主义在竞争中形成的拜物教的假象。马克思十分重视古典经济学家在分析剩余价值方面所取得的成就,认为这是古典经济学的伟大功绩。马克思说:“古典政治经济学力求通过分析,把各种固定的和彼此异化的财富形式还原为它们的内在的统一性,并从它们身上剥去那种使它们漠不相关地相互并存的形式;它想了解与表现形式的多样性不同的内在联系。因此,它把地租还原为超额利润,这样,地租就不再作为特殊的、独立的形式而存在,就和它的虚假的源泉即土地分离开来。它同样剥去了利息的独立形式,证明它是利润的一部分。于是,它把非劳动者借以从商品价值中获取份额的一切收入形式,一切独立的形式或名义都还原为利润这一种形式。但是利润归结为剩余价值,因为全部商品的价值都归结为劳动;商品中包含的有酬劳动量归结为工资;因此,超过这一数量的余额归结为无酬劳动,归结为在各种名义下被无偿地占有的、然而是由资本引起的剩余劳动。”
尽管英国古典经济学家在剩余价值分析方面取得了以上的科学成果,但是,由于资产阶级立场的限制,由于把资本主义生产看做社会生产的自然形式并把剩余价值看做这种生产方式所固有的,由于缺乏足够的抽象力,他们谁都没有真正彻底地揭示出剩余价值的性质和源泉,都没有研究不同于剩余价值各种特殊形式的剩余价值一般形式,并把剩余价值的一般形式同它的各种特殊形式区分开来。至少,他们谁都没有有意识地并且前后一贯地这样去研究问题。相反,他们都把剩余价值的特殊形式和它的一般形式直接等同起来,而不经过任何中介环节。配第就地租这种特殊形式考察剩余价值,斯密就利润和地租这两种特殊形式考察剩余价值,李嘉图就利润这种特殊形式考察剩余价值,他们的共同错误在于都没有就剩余价值的纯粹形式或一般形式考察剩余价值,都没有真正超出利润和地租的概念把劳动产品的无酬部分作为整体来考察,因而不可能真正清楚地认识各种不同形式的剩余价值的性质和源泉的同一性。因此,英国古典经济学家有时又被资本先生和土地太太兴妖作怪所造成的假象所迷惑,对剩余价值的特殊形式做了肤浅的、庸俗的解释。对此,马克思指出:“甚至古典经济学的最优秀的代表,——从资产阶级的观点出发,必然是这样,——也还或多或少地被束缚在他们曾批判地予以揭穿的假象世界里,因而,都或多或少地陷入不彻底性、半途而废和没有解决的矛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