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梦与精神疾病的关系
说到梦与精神疾病的关系时,我们会想到三方面的问题:(1)病因学和临床上的联系,如一个梦显示或引起一种精神疾病状态(psychotic state)或是梦后留下精神疾病状态;(2)在患有精神疾病(mental disease)的情况下,梦所发生的改变;(3)梦与精神疾病(psychoses)的内在联系,研究指出它们有本质上的关联。梦与精神疾病的几种关系成了早期医学界作者所热心的题目,而现在重又成为关于梦的作者们关注的焦点,这可以从斯皮塔、拉德斯托克、默里和蒂茜等人所列的书目中看得很清楚。近年来,桑特·德·桑克堤斯(Sante de Sanctis)也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一题目上来。如果我不想进一步深入这一课题,那么以上所引就已足够了。
关于梦与精神疾病的临床和病因学方面的联系,下面的一些观察可以作为实例。克劳斯(Krauss)曾引用霍恩鲍姆(Hohnbaum)的话,说妄想型精神病(delusional insanity)最初源于焦虑或恐怖的梦,其中心观念同梦是有联系的。桑克堤斯在偏执狂等病例中也有类似的观察,并说,在这样一些病例中,梦是“精神疾病(folie)产生的真正原因”。桑克堤斯说,精神疾病可能由于这种关键性的梦的出现一下子就会发生,因为这种梦帮它发现了妄想性的材料;或者,精神疾病是从一系列进一步的梦中一点点发展起来的,但这种说法如能成立尚需除去一些疑点。在他的一个病例中,起作用的梦之后总是伴有几次轻微癔症发作,并在后来产生焦虑性抑郁。费里报告了一个梦,这个梦导致了癔症性麻痹。在这些例证中,梦都成了心理障碍(mental disorder)的病因。但是,如果我们说精神障碍首先在梦中出现,即从梦中突破,对这一事实我们也应以同样的公允态度对待。于是,托马雅(Thomayer)开始注意一些焦虑梦,他认为就应把它们视为癫痫病发作。阿利森(1868)曾描述了一种“夜发性精神病”(nocturnal insanity),病人在白天显得完全健康,但一到夜间就有规律地发生幻觉、狂乱性发作等。桑克堤斯也报告了一些类似的观察(一个醉酒者的梦和妄想症很相似,说了许多责骂他的妻子不忠的话)。蒂茜也有这样的观察。后者还提供一些近期的、内容翔实的例子,其中病理性质的行为都是由梦派生,如各种以幻觉前提或强迫性冲动为基础的行为。吉斯莱恩也描述了一个病例,患者的睡眠被间歇性的疯狂所取代。
毫无疑问,随着梦的心理学研究的发展,医生们将有一天会把注意力移向梦的精神病理学方面。
从精神疾病的康复例证观察可以看出,虽然白天病人的功能发挥正常,但晚上做的梦依然处于精神疾病的影响之下。根据克劳斯的说法,是格里戈利首先注意到了这样的事实。蒂茜曾引用马可里奥的一段描述,一个躁狂病人在完全康复一个星期之后,在梦中仍有突发性的想象。
关于梦在患慢性精神疾病时发生变化的研究目前尚不多[26]。另外,人们对梦和精神障碍之间的内在关系很早就给予了关注,这从有关问题的广泛争论中可以看出来。默里告诉我们,卡巴尼斯是第一个提到这些问题的,在他以后有莱鲁特(Lélut)、J·莫鲁,特别还有哲学家梅茵·德·比兰(Maine de Biran)。这种比较恐怕更早就有了。拉德斯托克的书中有一章就讨论这一问题,其中引用的不少材料都是把梦与精神疾病做类比的。康德(1764)在著作中写道:“疯子是清醒的梦者。”克劳斯也称:“精神疾病是感官处于清醒时所做的梦。”叔本华把梦称作短暂的疯狂,又把疯狂称为长时间的梦。哈根(Hagen)把谵妄描述为一种梦,这种梦不是由睡眠而是由疾病引起的。冯特写道:“事实上,我们自己在梦中能够体验到我们在疯人院所能体验到的一切现象。”
斯皮塔几乎以和默里相同的方式历数了关于这两者比较的不同观点:“(1)自我意识被搁置,至少是受到阻止,这样就导致对这种状态的本质缺乏洞察,因此不能产生惊讶感,也就失去了道德意识。(2)各种感官知觉的变化在梦中降低,但在精神疾病中总是极大地增加。(3)观念完全按联想律和再生律发生相互联结,因而形成自发的序列,并导致观念之间的关系失去比例(夸张和幻觉)。这一切引发了(4)一些变化,即在某些情况下人格的逆转和偶尔性格特点的变化(倒错行为)。”
拉德斯托克又增加了几个特点——两种情况材料的类比分析:“大多数幻觉(hallucinotion)与错觉(illusion)发生在视觉和听觉领域,或普通感觉领域。在梦中,嗅觉和味觉几乎不起作用——发烧的病人和梦者的记忆都起于遥远的过去。无论是睡眠中的人还是病人,能把清醒和健康的人已忘掉的事都回忆起来。”梦与精神疾病的类比只有当扩大到每个表情动作的细节和面部表情的特点被观察到时,才被人们所重视。
“一个忍受身体和精神痛苦的人从梦中得到现实中得不到的东西:健康和快乐。所以,在精神疾病中也一样,那里有快乐的光明前景,有财富、地位和荣耀。这种虚幻的财富占有和愿望的满足——而这些东西的占有或被剥夺实际上就构成了精神错乱的心理学基础——常常构成谵妄(delirium)的主要内容。一个失去爱子的母亲在谵妄中享受到做母亲的愉快,一个失去金钱的人相信他十分富有,一个上当受骗的女孩感到自己十分受宠。”
(拉德斯托克的这段话实际上是对格雷辛格尔所做的细致观察的一个总结。格雷辛格尔十分清楚地指出,梦中和患精神病时的一些观念在愿望满足这一特点上是一致的。我自己所做的研究也告诉我,在这一事实中存在着解决梦和精神病的心理学理论问题的关键。)
“梦与精神错乱的主要表现是它们都有一连串令人难以捉摸的怪念头和判断力减弱这一方面。”在两种状态中,(拉德斯托克继续说)我们发现个体对自身的精神成果估价过高,这种估价在清醒者看来是没有意义的;在梦中一个个念头迅速展现是与患精神疾病时思想的突发相一致的,两者都完全没有时间感。在梦中,人格可能会分裂。例如,梦者的知识分属于两个人,并且梦中一个外在的自我在纠正真正的自我。这与我们所熟悉的幻觉型偏执狂(hallucinatory paranoia)没有什么两样。梦者同样可以听到另一个自我在议论他自己思想的声音。即使是慢性妄想性观念与刻板、反复发生的病理性梦也有可类比之处。从谵妄中复原的病人会说,整个病程就像一个不无快乐的梦;的确,他们有时会告诉我们,在病中,他们有一种感觉,好像是在做一个梦——恰如在睡眠中做梦一样。
在做了以上论述之后,拉德斯托克自然就开始总结他自己和别人的观点,认为“精神错乱作为一种变态的病理现象,应被看成是对周期性的正常做梦条件的强化”。
克劳斯试图在梦与精神错乱之间建立起一个比它们外部表现的相似性更为本质性的联系。他是在其病因学方面,或更确切地说是在其刺激的来源中看出这种关系的。在他看来,亦如我们所知,这两者之间共同的基本因素是在于机体决定的感觉上,在于来自躯体刺激的感觉上,在于以各器官为基础的普通感觉上。
梦与精神错乱之间无可争议的类似性,乃至它们细致特征的相似,是有关梦生活的医学理论的一个强劲动力,这一理论把梦看作一种没有用的干扰过程,和心灵活动减弱的表现。但是,我们不能期望沿着精神障碍这条路找到对梦的终极解释,因为,众所周知,我们目前关于精神障碍根源的知识还很不足。相反,我们对梦的态度转变会同时影响到我们对精神障碍内部机制的观点,而我们在给梦之谜的解释带来一点启示时,我们正在对精神疾病进行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