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校外的晚上灯火昏暗，人烟熙攘。高阳骑着一辆破烂的自行车呼喊着，说要找人一起去网吧。

我们每两周回家一次，算是对思乡之情的一点慰藉，同时也是调整要崩溃的身体的缓冲剂。我每次回家都要步行到一点五公里外的红绿灯，在那里坐往乡镇跑的电动三轮车，一路晃晃当当地在镇里一条菜市场的十字路口下车，最后是我爸或者我妈骑一辆电动车接我走过最后的路途。也就是这样，我需要回家时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的位置。可是期中考试后的一次假期，我不想那么快回家。

之前有几次，我和陆莉因为顺路去红绿灯，我们一起走过几回，知道她乘坐哪辆车回家。这次，不知道是怎样的勇气使我背叛了原先循规蹈矩的我，坐上了一辆陌生的车，走过一条从未听人提起的路线，一路上的担惊受怕只为到达陆莉所说的终点——她的家乡。在车上，我努力记下每个站点，注视着窗外黑色的房顶，黄色的公路还有悠闲忙碌的商贩，农民。我的努力不为记住回去的路，只是为了向她证明我来过。终于到地方了，我在路边的一个为了响应国家新农村建设而修建的公园里找到一个亭子休息，然后打电话给她，说我就在她的家乡附近。“真的呀？你怎么跑哪去了，我还没回去呢……“她很惊讶，当然也有对于我的鲁莽的责备。在电话中我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她的家在一个小农村里，而我到达的却是距离她的家很远的镇。我不敢再乱跑了，怕迷路，就在那里等，尽管我知道她来的几率十分渺茫。

眼前的新农村活动公园很气派，尤其是远处新修的政府工作楼，颜色庄严，内部设施看起来也很豪华。可是在我等待的两个多小时里，除了一对情侣骑着自行车来过一趟，看了看黄昏时的荷塘，再没有人来。是啊，这里太空旷了，北风裹挟着风沙幻化成龙卷风的雏形。隔着上百村落远的高大烟囱冒着厚厚的白烟，直冲冬天苍白的天空，又被风吹散，消失在茫茫天际。我的等待充满了幻想，她向我款款走来，呼喊我的名字，笑着拉起我的手一起漫步在干涸的残荷湖畔，亭子上爬满葡萄藤，与灰色的木桩十指紧扣……

我的诺基亚手机传来震动，大腿内侧发麻我才知觉。是我父亲斥责的声音，我忘记给他打电话了，害得他在镇上的路口傻等了一个多小时。我真是傻得透顶，为了等一个不会来的人，傻子一样裹紧衣服看着来时的方向。于是，我找了一个公共厕所，撒了泡尿，走了。

这是我从学生涯以来，第一次为了说不清是不是爱情的叛逆。但是，有了这样的经历，我竟然没有丝毫的愧疚感，反而为此感到无比自豪。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为了爱情而死，才是最壮烈的牺牲。余生，我不再算是一个毫无所成的人了吧。令我感到幸运的是，此后，陆莉似乎总感觉有点对不起我，从而对我的关心有别于其他人。这也让我们的距离拉进了，甚至毕业后的一个暑假，我们差点在一起。

放假回来，学校在晚自习后会敞开大门，让我们在校外自由穿梭。外面的小吃摊有卖豆腐脑，炒面，肉夹馍等美妙的食物，商贩几乎都是抽旱烟的老大爷，手掌颤巍巍的老奶奶。我喜欢那里的臭豆腐再泡上炒面，吃起来口味很重，不过也比食堂里的清汤寡水美味一千倍吧。卖炒面的老大爷掀开锅盖，热腾腾的烟雾缭绕起来，人们的声音飘渺淡化，朦胧在低瓦矮墙的狭缝中传来的的昏黄白炽灯光里。就在那里，我看到了老张，他听着音乐等炒面。我喊他，他拔下一只耳塞，一边喊着二哥，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英语。我知道他又入化境了，也就笑着给他挥手告别。臭豆腐的生意很不错，而且只有这里才有附带的几张桌子。

“大爷，来份炒面。”一个声音浑厚有力。

炒面的摊子和臭豆腐紧挨，透过烟雾，我看到了骑着破自行车，行色匆忙的高阳。这个名字总会让我想起《沉默的羔羊》，可他却很不沉默。胖胖的他爱吹牛，爱放声大笑，声振寰宇。记得他第一次自我介绍时，就扬言要戒掉网瘾，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当时我信了，可后面的几个同学却咯咯笑了。其实他也真的挣扎过一阵子，直到有一天夜里彻夜未归为止才宣布他豪言的骗局。这时，他很激动，招呼着另一个向他走来的胖子，邀请他一起去上网。说来也奇怪，胖子总喜欢胖子，可能这就叫惺惺相惜吧。那个胖子我记不清他的名字了，可他在班上看黄色影片并忘记关声音的事却被传得沸沸扬扬，这也让他迅速走红整个学校。你们看，学校很单纯，这样一件小事就会使很多男生念念不忘，意淫出很多意象来。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我们正在上晚自习，慈祥而任劳任怨的班主任在讲台上批改作业，窗外安静的只有微弱的风声。突然从教室的一个角落里传来女人娇弱而略带快意的叫声，一个男生忍不住暗笑起来，然后由点到面地引发更多男生的暗笑。女生当时是最淡定的，依然不紧不忙地埋头写卷子，大约持续了五秒钟，叫声就戛然而止了，真让人扫兴……哎，给你们说这么详细干嘛，可能很多人都已经心领神会是怎么回事的了。就是这样，那个脸庞红润，整日无精打采的小胖子成为了一部分男生轻蔑却又很受欢迎的红人。后来，在一个晚自习前坤振还借他的手机找我一起分享里面的情节，使我这个从未接触云雨巫山的处男大惊失色，心神恍惚。陆莉在我回自习室后看着我，问我怎么回事，眼神这么迷离。我说没事，看书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