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消失的他-嫌疑人
5月14日
早上8点半,是北新区刑侦支队早班开始的时间。
陆知白提前到了,正在看案子的宗卷,然后电话开始响起,显示是法医科打来的内线,他接起电话,原来是法医科已经完成了头部骨骼的取证阶段,可以安排鉴证人员根据颅骨受损的情况来倒模,确定凶器了。
陆知白挂了电话,想了想,直接给高致远发了短信,叫他和鉴证科的李小乐直接去4楼法医室一趟。
高致远来的比较早,已经从一楼食堂吃完早饭,刚刚登入内网就接到了短信,正要起身的时候又接到了李小乐的电话,告诉他两人直接去法医室内汇合。
等他走楼梯到法医师的时候,正看到一脸疲倦的老周坐在他的位置上,正手指飞快的敲打着键盘,看他进来,老周指了指里面的冲洗室:“进去吧,巫山在里面,他会和你讲的,我这边要先改一下尸检报告。
巫山是个二十六岁的小伙子,刚刚从江北分局调过来做老周的法医助理,挺好一个小伙子,一米七几,不胖,偏瘦,性格有些忧郁,面色沉静,不太爱笑,也不爱和人交往,甚至进食也很少,至少高致远都没有在食堂里见到过他。
该怎么评价呢,只能说他整个人的气质和法医室很是契合,似乎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
高致远正要转身进去,老周又抬头补了一句:“小高,你早上吃饭了吧?”
高致远摸了摸头:“老周,多谢关心,早饭我吃的包子,还有我能接受的。”
但是高致远忘记了一句话,就是在法医科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再次刷新你的极限。
特别是一间热气腾腾的屋子里,有一口大锅正在煮着白骨,还有一截从锅口伸出的手骨……
高致远:‘好吧……这的确很能挑战人的视觉感官。’
因为这具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尸面早已经全部溃烂,刚送到法医室的时候,尸臭的味道充斥这整个解剖室,差点没把整个四楼的人都给熏死,所以面对这样的遗体,只能做成人骨标本。
巫山早已经处理了骨头中的脊髓和肌肉组织,完整取出了骨头并清理完毕,现在正在进行在砂锅里熬煮这一步。
虽然才春末夏初,屋内已经开了冷气,而且冷气还很足,本来这屋里平时都阴森森的,这种情况下,偏偏骨头的味道又迎面扑来,莫名诡异,如果这一幕不是发生在法医室,一个正常人闻到,至少百分之六十的人都会忍不住吞一口口水。
李小乐就淡定多了,手里拿着笔记本不停的记着什么,巫山仍然是面无表情,对着高致远点了一下头就当打招呼,然后看人齐了就开始讲:“这是周子鱼的头骨,你看这个右前额眉尾部位,有明显的凹陷,就是我们俗称的太阳穴位置,大脑其他部位都有颅骨保护,只有太阳穴位置是颞骨最薄弱的位置,撞击后影响中枢神经系统,引起中枢性呼吸衰竭而死,这是死亡原因,目前推测凶器可能是圆形柱状体,看伤口深度,似乎比较沉,使得颞骨出现了明显的凹陷性圆形骨折,根据伤口的状态,我认为头部只受了一击,所以衣服上没有提取到很多血迹,而且我们在大脑里发现了这些....”
巫山拿出一个已经贴好标签的透明密封证物罐,里面有一些类似于石头碎屑的深灰色不规则颗粒,递给了李小乐:“可以去化验一下成分,不过我认为有可能是石柱子的碎屑,你知道,凤凰山公园有中式仿古的园林设计,水池边、梯道旁有很多石柱,很有名的,我认为这个可以帮助你们确定第一现场。”
李小乐接过证物罐:“谢啦,哥们....”然后他开始对解剖台上的头颅拍照。
巫山面无表情的用夹子夹起一段腿骨看了看,这具尸骨已经熬了三天,可还没够火候,于是又放了回去,神情似乎只是发觉水没有开一样轻松。
高致远道:“嘿,巫山,我刚刚听老周说他在改尸检报告,不会是手上这个案子的吧?”
巫山道:“就是这个案子的,老周觉得按照颅骨受损的形状来看,死亡原因虽然没有变,但是死亡性质有可能会变化,不过,这需要鉴证科核实了碎屑的成分,和技术人员再根据伤口的深度、宽度和位置,来进行受伤过程3D模拟后才能确定.“
:“那死亡时间?”
:“一般来说,死亡超过3天后,普通的病理学家就很难推断准确的死亡时间了,所以我们采用的是根据对尸体上提取的昆虫进行分析,我们在尸体上发现了大量的蛆虫,首先昆虫的种类是本地常见的品种,意味着死者是在本地被杀害的,不存在被转移的现象,蝇类喜欢湿润的地方,常在尸体孔窍处如口鼻和生殖器部位产卵,同样我们在死者头颅身部位也发现了较多的蝇蛆聚集,因为是该处存在伤口,而在尸体严重腐烂时,蝇蛆尤其管用,我们分析死者尸体上的蝇蛆,并且对泥土的温度参数进行综合计算(以近三个月C城的气温为参考),发现尸体时的土壤深度是2.2米左右,泥土内的温度大约是7度。”推断死亡时间约55-58天,和死者的失踪时间(3月14日)大致吻合,并且我们还对蝇蛆进行了毒理学分析,死者体内很干净,没有违禁药品和酒精....真是可惜了。”
收到最新的验尸报告后,陆知白立刻去了李局的办公室,他跨过自己的办公室,然后是茶水间,最后在分局局长办公室前停下脚步,里面寂静一片,听不出到底有没有什么人在。
滴答....滴答.....
只有勤奋的钟表正在工作,李局的办公室椅子后面悬了一个圆盘大小摆钟,李局不爱用电子设备,就连手机也只是一个老年机,功能简单得令人发指,只能接电话、打电话、发短信,而且还爱用繁体字,所以每每收到他的短信,都是颇为考验接收人的知识水平的一件事。
而且这个钟很旧了,镜面上除了指针和数字外,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摆钟的边框是黄铜色的,估计是真的黄铜,因为没有像其他只镀了一层黄铜色的家具,时间一久就直接褪色成浅白色,而是仅仅有些锈迹而已,可一点锈迹完全不影响使用,依然滴答滴答,永不停歇,也从不感觉疲倦,就和这件办公室的主人一样,老而弥坚。
至于这个钟已经摆了多久?谁知道呢?或许这钟的年份和李局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吧!陆知白不敢肯定,手却已经开始敲门。
敲门声响起,接下来长达十几秒的安静几乎让人错觉为无人应门,然后里面响起了一声笃定地敲桌子的声音,似乎是为了迎合敲门声一样,陆知白于是推开门——虽然一开始的确会有些不习惯,心里甚至觉得此举真的太怪异了,但上级毕竟是上级,陆知白也很快接受了每次敲门,一定要等到对方敲桌子才表示能入内的怪癖。
陆知白推开门,却只推开了能容纳自己一人通过的宽度,然后反手关上门,他知道李局叫他来,肯定是有话要交代。
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不过好在窗户够大够向阳,所以一点都不暗,只是一束昏黄的光束恰好打在李局的肩膀上,衬托得他的身躯分外高大,听见人进来的脚步声,李局转过了头。
:“小陆,先坐吧....”李局揉了揉眼角,神情似乎有些疲倦,一头黑发也软软地搭在头皮上,发梢泛着油光,似乎是有几天没有洗了,按他的年纪来说,已经算是男人中发量和黑亮度都保持得很好的佼佼者了,他差不多有快六十岁了呢!或许也有几丝白头发?可外观上看不出来。
陆知白坐得端端正正,先拿出手上的文件夹,汇报了一下案情进展:“法医室已经对周子鱼完成解剖,确定死因就是头骨破裂,并没有发现其他外伤,已经联系了周子鱼的父母及亲姐姐今日来警局认尸,还有对周子鱼身前好友李水一也已经完成了初步调查,他近三个月的行动轨迹、资金流水均无异常。”
:“嗯,周子鱼其他的朋友呢?有提供什么线索吗?”
:“是的,我这边已经联系上了周子鱼生前其他的好友,是他大学的同学,只不过他们中好几个人虽然都对周子鱼的死讯感到很震惊和遗憾,难过,但语气里都没有多少惊讶的成分....”
:“哦,看来他们单位里的人都知道他和小李,也知道他家里的那些事?....”
:“是的,他们都很年轻,所以对新事物接受度很高,反而都很尊重他们纯粹的感情,虽然只是大学同学,但毕业后留在一个城市工作,也经常会一起出去吃饭之类的,彼此之间感情还可以,许久没有和死者联系,他们也都感觉诧异,还问了小李怎么回事,所以才有小李后面多方到死者家里追查一事,其中死者有位女同学还反应了一件事,她和死者家是世交,所以关系要紧密一点,说大概就是在今年的植树节前几天,她去死者家里送结婚请柬,她是3月21日结婚,结果在门外她站了好半天,都没好意思进去,因为她虽然隔着墙,都能听得小李和他家人激烈地争吵声和摔东西的声音....”
李局若有所悟:“怎么他们也没有报案?”
:“她结婚的时候周子鱼并没有到场,倒是他父母和姐姐都到了,所以她还专门问过周子鱼怎么没来,死者的姐姐解释说是感冒了,怕过人,还说一会打包一点鸡汤回去给他喝,她当时看他家人面色都很平静,心想也许就是有点小纠纷,一家人嘛,哪有什么隔夜仇?所以她也没有多想,只是我们找上门后,她才想起这事蹊跷....”
李局点了点桌子:“下午周家父母要过来吗?老人家上了年纪,恐怕一时接受不了儿子的死讯,而且他们并没有上报过周子鱼的失踪,和他们你要注意语气和态度...”
:“明白,因为死者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肉眼根本无法辨别尸体,而且对他家属而言,那也太残忍了,所以我们是以疑似发现和周子鱼身体特征相像的男尸,所以请亲属前来做DNA比对的理由请他们过来的。”
李局点了点:“很好,这是你经手的第一个案子,一定要注意分寸,至于特密组那边,汇报是要汇报的,工作还是得你们去跑!”
陆知白赶忙点头。
回到办公室,他继续翻看周子鱼家庭背景资料,死者的父亲周克明,母亲秦爱莲均已退休,唯一的姐姐周嘉爱,比他大8岁,目前35岁,年轻有为,已经是C城附三院心脏科主治医师,常年忙碌,单身,没有男朋友,但是自己倒是很独立,买了个两居室,没和父母同住,因为是自己还月供,所以位置有点偏,在西区那边,而周家父母住在城市的南区,交通便利,只是周克明夫妇却比周嘉爱晚到了半个小时左右。
大云把一杯温水放在桌子上,轻轻往前推了推:“周小姐,你先喝点水。”
她的眼里里虽然有几丝轻微的审视,但仍然竭力做到表面地礼貌,因为周嘉爱自进入等候室后,根本没有一般家属那种焦急火燎的情绪,而是非常淡定地盯着桌面,好像要从那上面看出一朵花来似的。
但这安静一幕被一声短信提示音给打断了,大云拿起自己的手机,是楼下登记员发过来的,内容也很简单:“周家父母到了。”
周父作为前民警,即使已经退休,但整个人的气质仍趋于强硬,留着平头,双眼炯炯有神,眼周也没多少皱纹,简单的衬衣,也是浆得平平整整,虽然没有像妻子那般泪流满面,但嘴唇紧紧抿着,看神情也是很触动的。
一行人被直接请到了接待室,大云按照要求送进了3杯温水,屋内的气氛是悲伤而静谧的,就连陆知白也没有先开口,只是把温度又调低了几度。
好半天周父才叹了口气,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轻声安慰:“好了,咱家有三个警察,一跨进那扇们,我们不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么....”
陆知白此时虽然没有说话,却正在用眼角余光仔细地观察周嘉爱的表情,发现她面上虽然也是忧伤的,但听到这一句后,她的嘴角绝对是不甚明显地露出了一丝嘲讽之意。
周母哭得双眼通红:“你们已经确定那是我儿子了吗?...他...最后受苦了吗?”不愧既是警察的妻子,又是警察的母亲,心性坚定绝非常人能比,短时间内就已经接受了周子鱼的死讯。
陆知白语气委婉:“按照我们发现的那句尸体内发现的电子芯片,其实我们已经初步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家属过来做一个DNA信息比对。”
周母悲痛得弯下了腰,用双手直拍着自己的胸膛:“我的儿啊......”周嘉爱赶忙摸了摸母亲的后背,希望藉此给她一点安慰。
周父又叹了口气:“那又需要多久才能最后确定?....”
:“DNA检测送到省厅加急的话,应该是3-5天可以出结果。”
很快法医室的巫山进来对周家父母采集了唾液,以便做分型对比,一旁的周嘉爱看着他们动作,好半天没说话,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在哪里发现他的?就是那具...疑似我弟弟的男尸?”
陆知白:“案子还在调查中,按理说不能对外透露太多案件细节,我只能说就在城外发现他的。”
周嘉爱脸上似笑非笑:“呵....我还以为他跑得够远了呢。”
陆知白:“嗯,周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秦爱莲赶忙道:“小嘉,这现在不是还没有完全确定是你弟弟吗?你别这么说话....”
周嘉爱语气尖利:“妈,你当他是你儿子,他可没有把你当妈,现在又....”
陆知白赶忙道:“周小姐,其实目前我们还在核实....”
:“不用讲这些场面话,我知道你们警察体内植入的那个身份芯片是怎么回事,他工作那个街道的所有警务人员身份芯片还是来我们院里植入的,你以为我不懂那是怎么回事吗?不要说只是埋在土里几个月,那玩意就算尸体被烧成灰了都不会坏,只需要仪器一扫,立刻就能查出所有的身份数据,准确率高达99%,我想你叫我们来,不是来比对DNA,而是想要确定我们是否有作案嫌疑...怎么,我们现在都是嫌疑人了吗?”
陆知白沉声道:“周小姐,希望你理解,不论是请亲属来做DNA对比,还是询问家属的不在场证明,这都是我们办案的必要程序,请您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