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梦回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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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冉斯年坐在副驾的位置上,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怎么?昨晚没睡好?”开车的饶佩儿扭头瞧了冉斯年一眼,问,“因为做梦吗?你又梦到了什么吗?”
“没有,昨晚喝了杯咖啡,失眠了,没做什么梦。”冉斯年撒了谎,昨晚他在网吧待了整整两个小时,一直在网上浏览水军们的战绩。那些视频下方的评论有三分之一已经被水军们占据,有人替饶佩儿平反,有人咒骂制作视频的家伙,说人家饶佩儿一个女孩独闯娱乐圈已经很不容易,有人说因为这个视频心疼饶佩儿已经路人转粉。
看这个架势,很快这个视频就会从黑饶佩儿的武器转变为为饶佩儿加分的利器了。冉斯年对这个态势十分满意。果然是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那个雷钧霆身上,他到现在都没什么动作,好像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冉斯年偷眼看了一眼饶佩儿,这个女人一定在雷钧霆面前掩藏了她的痛苦委屈,给雷钧霆造成了一种假象,这个视频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大困扰。恐怕雷钧霆也信了。可他冉斯年不会,他自认为了解饶佩儿,这个女人不愿意示弱,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表露出来,但是自尊心又极强,想起这个视频的话,说不定还会躲在被窝里偷偷掉眼泪吧。
“斯年,到了,你看,这就是祁峰的豪宅,”饶佩儿用眼神示意冉斯年往宅院里面看,“很气派吧?”
冉斯年放眼望去,果然气派非凡,对于女人来说,祁峰的豪宅就像是王宫一样,想到这里,他酸溜溜地问:“雷钧霆的家也是这样吗?”
饶佩儿摇头:“钧霆是个大孝子,还跟母亲一起住在洋房里,他家的感觉不是富丽堂皇,而是温馨舒适。”
冉斯年眉头紧拧,饶佩儿已经去过雷钧霆的家,还见过雷钧霆的母亲。这让他感到醋意大发,再次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他是真的喜欢上了饶佩儿。
车子开到豪宅庭院门口,铁艺大门自动打开,饶佩儿驾车驶入。
很快,冉斯年和饶佩儿在管家的引领下穿过豪宅的大堂,进入到客厅。瞿子冲和范骁已经先到了,两人坐在奢华的沙发上品着他们也品不出好赖的红茶。
“四位稍等,祁先生和马律师很快就到。”管家礼貌地欠了欠身子,招手示意女佣给后来的两位客人也奉上红茶。
五分钟后,从客厅入口处并排走来了两个三十多岁的健壮男人,他们都是运动装扮,像是刚刚结束晨练。
管家赶忙上前给双方做介绍,原来两个男人一个就是祁峰,另一个是祁峰的好友,也是他的律师马斌。
瞿子冲作为来访四人中品级最高的队长,客气地对祁峰和律师讲了开场白,以及此行的目的。
“没错,”祁峰低头瞧了一眼茶几上瞿子冲放的小蝶画像的打印纸,淡淡地说,“是我画的。”
饶佩儿和冉斯年对视一眼,这个祁峰果然性格孤傲,说话冷冰冰的,一点儿不给瞿子冲这位队长面子。
“请问,你为什么会画这幅画?”瞿子冲按部就班地问。
“受人委托。”祁峰还是惜字如金。
“什么人?”瞿子冲紧接着问。
“不认识,是个中年男人。”
范骁赶忙把葛凡的照片取出来放在茶几上,问:“是这个人吗?”
祁峰低头瞥了一眼照片:“是。”
“这个人叫葛凡,被人谋杀了,我们今天正是为了这起谋杀案而来,想要了解葛凡找你作画的缘由,请你仔细讲讲葛凡请你作画的过程好吗?”瞿子冲顿了顿,又加上了一句,“感谢你的配合。”
“这个人大概是在一周前来找我的吧,第一天,我没见他;第二天,他在我家门口守了一整天;第三天,我出门的时候,他拦在了我的车前。不得已,我只好问他到底想做什么。”祁峰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能够多说几句,但是听他的语速和口气,也是想要速战速决,赶快把事情讲清楚,好送客,“他说让我帮他画一幅画,画他的梦中情人。他说他没有照片,跟那个女人只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却一见钟情,想要让我凭借着他的描述把那女人画下来,然后把它挂在床头寄托感情。”
“就只是这样?”范骁有些不甘心,他本来还以为这次来能够听到葛凡的第二个梦呢。
“当然。”祁峰白了范骁一眼。
冉斯年轻咳一声,说道:“我听说祁先生不轻易为人作画的,许多富商出了高价,都难让您动笔。为什么葛凡是例外呢?他给了你酬金吗?”
“没有,之所以他是个例外,是因为我觉得这算是个挑战,那男人跟我说他之前也找过几个画家,可是画家画出来的女人跟他的梦中情人顶多只是形似,画不出那股神韵。我看得出,这个男人是个很难满足的人,女人的画像对他来说更像是加入了很大一部分的理想成分,而我还从来没有听描述作画的经历,所以就想试一试。”祁峰的脸色闪过一丝得意,“结果,我成功了,那男人对我的画非常满意,称他的梦中情人就是这个样子。”
瞿子冲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请问周三晚上,你在哪里,做什么,有没有什么人能够证明?”
祁峰顿了顿,转头去看身边的律师马斌,用眼神询问马斌是否有必要告知。马斌冲他微微点头,祁峰这才开口:“周三晚上我参加了一个慈善晚宴,从七点钟开始,一直到十点结束。晚宴结束后我就被司机接回来了,因为不胜酒力,到了家就倒头大睡。”
“好的,关于这一点,还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瞿子冲客气地说,“包括晚宴那边的联系方式,还有那位司机,我们也想录取他的口供。”
律师马斌不屑地冷哼一声:“没问题,虽然我个人觉得这没什么必要。我是不知道你们警方为什么会怀疑到祁先生这里,但我们也不想知道,毕竟这对于祁先生来说不过是一件小事,我们都希望能够到此为止。至于说晚宴和司机的问题,管家会告诉你们。告辞。”
马斌说完就起身,祁峰也跟着起身,两人往楼上走去。
管家倒是仍然客气,老老实实地接受了范骁的盘问,给出了他们想要的答案。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核查祁峰的不在场证明了。
四个人被送出了豪宅,分别驾驶两辆车子驶离祁峰的庭院。按照瞿子冲的要求,冉斯年和饶佩儿也先去警局跟他们会合。
到了警局,四个人乘坐同一个电梯上楼,电梯门一关,范骁就性急地问:“冉先生,你觉得这个祁峰可疑吗?”
冉斯年注意到范骁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瞿子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冉斯年可以理解瞿子冲不快的理由,因为范骁显然是更加在意和信任冉斯年的意见,在他心目中,冉斯年的能力和地位都高于瞿子冲。
“还不好说,目前看来,祁峰的表现滴水不漏,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如果再核实他的不在场证明是真的,那么基本上就可以排除他犯案的可能了。”冉斯年说着,用眼神征求瞿子冲的意见,“瞿队,你认为呢?”
“我倒是觉得这个祁峰有问题,是警察的直觉吧。”瞿子冲沉声说道。
半个小时后,等在会议室里的冉斯年和饶佩儿接到了范骁的通知,祁峰的不在场证明坚不可摧,晚宴的安保监控录到了他的身影。法医的进一步验尸已经得出了更加精准的死亡时间段,正是周三晚上的八点钟到十点钟之间,因此根本不需要去证实司机是否说谎,因为案发时间段,祁峰一直端着高脚杯辗转于晚宴会场之中,穿梭在人群中,跟不同的人交谈客套。这个不在场证明真的是坚不可摧。
“那么,沈梦丹的不在场证明,你们查过了吗?”饶佩儿问范骁,她认同冉斯年的想法——凶手就是知晓葛凡在追寻小蝶的人之一,她不想排除沈梦丹的嫌疑,哪怕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最不像凶手,甚至比十五岁的葛莉莉更不像。
“查过了,沈梦丹说周三晚上她一直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看书,算是没有不在场证明,目前我们也没法证实她的说法,”范骁耸耸肩,“不过我觉得不可能是她啦,如果她是凶手,根本没必要告诉咱们她知道葛凡的梦吧,什么都不说不是更好?我倒是觉得葛凡的妻子和女儿很可疑,案发时间,声称一直待在家里的她们俩也没有不在场证明。虽说按照她们的说法,她们是彼此的不在场证人,可她们是母女啊,很有可能互相包庇,而且搞不好,是她们俩一起杀死了葛凡。”
冉斯年总结:“这么说来,目前的四个嫌疑人之中,只有一个祁峰可以暂时排除嫌疑。”
“这么说,凶手就是那三个女人之中的一个喽?”范骁为锁定了嫌疑人范围而开心。
冉斯年却摇头:“先不急着下定论,我有预感,嫌疑人的范围绝对不止现在的几个人选,还会有新人登场的。”
紧接着,冉斯年把之前对饶佩儿分析过的那番释梦理论给范骁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说:“小范,我希望你能够试着去翻阅一下三十五年前的卷宗,准确来说是从三十五年前,哦,不,严谨一些,应该从葛凡会走路的年纪开始查起,那就三十八年前好了,从三十八年前一点点往后查。既然葛凡从小就生活在松江市,那么他和小蝶所目击到的命案很有可能就是发生在松江市。嫌犯是男性,当年身材瘦高,面相白净,凶器是细长状的利器。当然,也有可能这样特征的男性当年没有被警方视为嫌疑人,他只是受害者的关系人。总之,不管是悬案还是已经破获的命案,或者是没有出人命的伤人案,都有可能是葛凡梦中重现的现实。”
范骁撇着嘴巴感叹:“不是吧?这不是大海捞针吗?冉先生,你让我在整个松江市找一个瘦高白净的男性嫌犯,时间跨度还是三十多年,凶器也只有个大概形状,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饶佩儿理解似的说:“斯年,从葛凡两岁开始查起太夸张了吧?一个两岁的孩子,哦,不,是两个两岁的孩子也有可能一起目击一起命案吗?”
冉斯年点头:“是的,你别忘了,我曾经说过,哪怕是未足一岁的婴儿也是会有记忆的,更有甚者,胎儿也会有一定的记忆,也就是说,未出生的胎儿,也会感受到从母体外传递而来的信息,并且把这信息存留在潜意识里。往后的一生中,这潜意识可能在任何年龄段显现出来,并且极有可能是通过梦境的形式。”
饶佩儿恍然大悟,她知道冉斯年是在提示她黎文慈的案例,黎文慈就是在婴儿时期目睹了亲生父母的惨死,并且,那段记忆保存在了她的潜意识里。
范骁还是一张苦瓜脸,为难地唉声叹气。
冉斯年安慰道:“小范,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我也知道这个任务类似于大海捞针,不过你放心,我们和瞿队肯定还会搜集更多的信息,只要有了更多的框定,你这边的工作也会越来越轻松。”
范骁一听这话马上轻松了许多,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冉先生,放心吧,我一定鞠躬尽瘁!”
2
夜晚,饶佩儿在冉斯年家的三楼,她曾经的房间,曾经熟悉的床上辗转难眠。之所以要选择一连几天都留宿在冉斯年的家里,是为了看管住冉斯年,避免他看到那该死的视频。虽说这是主要原因,但是饶佩儿心里也清楚自己的潜意识,留下来的另一个原因是这里能够带给她安全感和归属感,而这是她的正牌男友雷钧霆给不了的。
饶佩儿越来越觉得自己跟雷钧霆之间的关系复杂,就像是冉斯年预料的那样,雷钧霆不单纯,他跟自己曾经有过一段过往,并且不是什么好事。
最初那一见如故的美好,仿佛前世恋人一般的默契缘分,现在看来,只让她感到后背发凉。而她丧失的那一段跟雷钧霆有关的记忆,又跟自己的父亲脱不开干系。
虽说眼下的局势复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父亲的谜题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在冉斯年的释梦分析帮助下,饶佩儿已经可以肯定,自己的父亲饶星辉还活着,当年的诈死有不得已的原因,并且他一直惦念着自己这个女儿,催眠让她丧失了两段记忆,也算是父亲对她的保护。
那位名叫孔祥的老者是父亲的朋友,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实施保护。更重要的是,孔祥一定跟父亲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把自己的近况汇报给父亲。所以说,只要从孔祥身上着手,就有可能找到父亲的所在。就算孔祥难以突破,她手里还有一个人很可能掌握着父亲的线索,那就是雷钧霆,极有可能在十年前见过她父亲的雷钧霆。
想着想着,饶佩儿进入了梦乡。这一晚,她又回到了久违的火车上,这一次的梦境直接略过了狼外婆的部分,进入了贞子的恐怖桥段。然而这一次,跟自己并肩作战对抗贞子们的并不是冉斯年,而是雷钧霆。这一点让饶佩儿颇感意外,一直到两个人手拉手为了躲避贞子们的追击跳出了车窗,拥抱着翻滚在地上,抬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站牌,饶佩儿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梦里出现的帮手不再是冉斯年,而是雷钧霆。
站牌上没有地名,只有几个数字:805。
站牌慢慢变了形状,化作了一道门,贴着805这个数字的房门,明显是宾馆房间的门。
饶佩儿一转头,身边的人正是雷钧霆,他把她拥在怀里,笑嘻嘻地盯着那道门。饶佩儿从雷钧霆的笑容里看到了危险,她本能地想要挣脱雷钧霆的怀抱,可对方的手臂感觉到了她的反抗,反而搂得更紧,像是钳子一样紧紧捆住她。
饶佩儿刚想说什么,却感觉舌头一阵麻木,晕眩感突袭而来,眼前的雷钧霆模糊不清。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饶佩儿想到了刚刚他们在肯德基,她喝下了由雷钧霆端来的可乐,毋庸置疑,那可乐里被雷钧霆下了药。
饶佩儿“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喘着粗气,心跳剧烈。她现在满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当年到底有没有被雷钧霆给强奸,她父亲有没有及时赶来救她。
努力静下心思考片刻后,饶佩儿自我安慰似的告诉自己,她当年应该是幸免于难的,否则父亲应该不会放过雷钧霆。这样想了之后,她心里舒服了许多。只是再想到雷钧霆的时候,饶佩儿的胃部就开始翻涌,她想到了之前跟雷钧霆的亲密举动,恨不得用头撞墙;想到自己还以为跟雷钧霆是前世的恋人,并为此欣喜不已,以为找到了真命天子,恨不得抓心挠肝。当年和现在,她居然两次遇人不淑,而且两次都差点儿栽在同一个人渣手上!
“斯年,斯年,醒醒!”饶佩儿也不顾时间是凌晨三点,下楼去敲冉斯年的房门,她急于想把自己刚刚回忆起当年跟雷钧霆的孽缘的成果告诉给冉斯年,“我刚刚梦见了,我梦见了,果然就像你说的那样……”
冉斯年的房间无人回应,饶佩儿又去了书房和楼下,最后,她发现玄关那里根本就没有冉斯年的鞋子。
冉斯年出门了,大半夜他会去哪里呢?
饶佩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并没有开灯,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思考冉斯年的去处。去了警局吗?案子有了新进展?可要是这样,为什么不通知她?要不要给范骁打个电话问问?
正犹豫着,门开了,冉斯年轻手轻脚地进来,在玄关处换鞋。
“啊——”冉斯年一个不经意的抬头,被客厅里的无声黑影给吓了一跳,失声叫了出来,随后才缓过神问,“佩儿,你大晚上不开灯坐在这里做什么?”
饶佩儿淡然一笑,说:“睡不着,下来找点儿吃的。你这么晚去哪里了?”
冉斯年大大方方地回答:“我也睡不着,出去透透气,在小区里转了一圈,顺便思考葛凡的案子。”
饶佩儿起身,准备跟冉斯年一起上楼。冉斯年却加快脚步,跟饶佩儿保持一段距离,先上了楼。
但饶佩儿还是闻到了,冉斯年的身上一股子烟味。而冉斯年是绝对不吸烟的,对二手烟更是十分反感,这个男人有的时候爱惜身体到了矫情的地步,甚至公开表示过嫌弃警局里的烟味,嫌弃瞿子冲那个老烟枪。他平时是尽可能不去有烟味的场合的,可现在他却带着一身的烟味回来。饶佩儿稍稍一动脑子,就已经猜到了冉斯年的去处。
冉斯年去了网吧,他还是因为好奇去上网了,他看到了自己被恶搞的那个视频。饶佩儿有些哀伤地想着,接下来他会同情自己吗,还是会暗地里笑自己?他会在网上跟帖,跟那些网友一起以视频为乐嘲笑自己吗,还是会声援自己?
饶佩儿真的很好奇,她想知道冉斯年如何看待那个视频,她想知道冉斯年对自己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可她根本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