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鲸吞
“那头砂羊是……”吕凤仙揉了揉眼睛,想再确认一下,视线中却再也看不到那个没入黄沙中的身影,黄沙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寻方取出手中彩色鹿角,这是墨途给他的,而刚才所发生的事情表明这颗鹿角是属于云泱的。亦或者,这是云泱的神力根源,她将其送给了墨途,墨途因此成为了新的古神,可以掌控风与黄沙的神。
河神之女怎么可能溺死水中?陆寻方不禁觉得可笑,事实告诉他,那些遍布大地的支流就是云泱身体所化。云泱虽然创造了绵狼、嘟嘟鹿和吹牛,却依旧无法阻止黄沙蔓延,她一旦离开,黄沙就会卷土重来,因此她选择牺牲自己,以身化河,哺育着草原,将神力赐予墨途,让他看守黄沙。
“这就是云梦河畔的传说吗?”止啼兄说,“看起来人们误会了什么,明明是牺牲自己换来了这片原野,可在传说中却成了溺死的神女。”
“云泱自己为什么不留下?”吕凤仙非得钻个牛角尖。
止啼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着陆寻方,“墨途的目的是什么?”
陆寻方一言不发地凝望着下方,沙丘之上的孤客最先闻抬起了头,望向空中。
“墨途的目的,你不应该问我,而应该问他,”陆寻方低声说,“百步穿杨的……黄汉升。”
止啼兄一愣,惊讶地身旁的黄汉升,黄汉升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他微微摇头,像是在懊恼与惋惜。
“原以为我伪装的很好了。”
“什么鬼?”吕凤仙满脸疑惑,搞了半天这个白白净净和浓眉大眼的都是假叛变,反倒是怎么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家伙是真叛变革命了?
“其实是墨途暴露了你,”陆寻方说,“还记得见到墨途时,它说什么吗?他说:你回来了,汉升。换句话说,你其实原本就去过神殿,但之前你说的是孤客最先闻独自去神殿,化为了鬼神,因此你背叛墨途想拯救孤客最先闻。墨途与你似乎关系并不简单,孤客最先闻如何成为鬼神你也再清楚不过,而且进入蟾宫的方法你也知道,这些你都未告知我们。不过即便如此,我依旧相信你的立场,看起来你是与墨途有什么约定,引我们至此。”
“孤客最先闻大人说过,你们这些神选者都很聪明,除了某些脑子不太好使的家伙,”黄汉升瞥了吕凤仙一眼,“大多数人的智商远远不是我们这些幻界生灵可以媲美的。”
“你脑袋才不好使呢!”吕凤仙恶语相向。
黄汉升长叹了一口气,“我从没有背离我的初衷,我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有一个。”
“复活孤客最先闻?”陆寻方问,“既然如今想复活,当初为何不阻止他来这里?”
“阻止?”黄汉升笑了声,“你们都是神选者,神选者难道还不清楚神选者为何来此吗?”
“执念?”陆寻方想起了紫皇的话。
“孤客最先闻大人曾说过,来幻界的人大概是属于内心有什么秘密,每晚都会梦到那个秘密,藏于甲壳里的肉,铠甲下的灵魂,”黄汉升说。
“他也是如此?”
黄汉升点了点头,“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一个关于幻界旅行者的故事。”
吕凤仙刚想吐槽一个幻界生灵还讲故事,可看着那张苍老的脸,她识趣的吞下喉咙里的话。
一个故事通过黄汉升描绘出来:
“他从东方来,带着微风……”
这是界碑石对那个黑衣带刀的男人第一个印象,它没有名字,只是一块深褐色的界碑石,它被赋予了生命,却只能每天看着无尽海水。海中有头白鲸,名为云城,云城是它的朋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到那片海域,翻浪为雷,吐沫化雨,为波澜不惊的水面带来涟漪,也为枯燥的时光带来一丝慰藉。
当那个男人来时,界碑石心里有些欣喜,男人一直朝前走,走进水中,海水淹没膝盖也不停。正当界碑石想要喊他时,他停下了,从水中扯出一片水草。
男人提着水草在界碑旁坐下,看了许久,最后望着恢复平静的海水,轻声呢喃。
界碑石并不能听懂这句话,男人也只是在自言自语,许久之后,站起身将水草扔回海中。一阵风吹起,界碑石转身再去看时,男人已经消失了踪迹。
时光又恢复如初,也许恢复如初。
唯一的变化是,从那次起,每隔一段时间,那个男人都会来到海边,潜入水中,出来时会带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最终却又都抛入海中。
直到那一次,男人来到海边,没有走进水中,而是轻声说了一句。
界碑石终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它问:“你在找什么?”
男人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来,他给了界碑石两个能力,一个语言的能力,一个化形的能力,界碑石欣喜又茫然地打量着和人无异的身体时,男人说。
“寻找两个东西,一种能在沙漠中生长的植物,一种能使人复生的东西。”
界碑石抬起头,男人凝望着平静的海面,不知为何,脸上浮出一丝微笑。
于是,界碑石离开了原本的位置,跟随男人踏上了旅途。寻找两个东西的旅途中,界碑石从未问过为什么寻找,但却依旧不可避免的得知。
在空海巨木时,男人与界碑石合力击败了啄木之鸟,世世代代生活在巨木的树灵族拿出了一颗树上果实,可以使白骨生肉的果实。
本该开心的时刻,可男人第一次失落了下来,男人和界碑石坐在云海间的树枝上,男人拿出了一张相框,那是幻界造物,画上的却是一个现界的女孩,温婉美丽,穿着天蓝色长裙,梳着长长的马尾辫,发梢弯弯与脸上的酒窝相映成趣。
“汉升,如何将荒漠变为绿洲?”
已经拥有名字的界碑石也了解了许多现界的知识,它有答案。
“种上树就好了。”
“瑶也是那么说的。”
界碑石第一个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不过,在男人口中她的名字却很多很多。
有时,男人说她是高岭之花,那是在万人广场上发表演讲倡议环境保护时。有时,男人又说她是呆头鹅,理由也颇为有趣,只因一次辩论失败,女孩恼羞成怒地抡起拳头要打,却被男人轻而易举制服,最后气急败坏地拿头撞,像是发癫的呆头鹅。
“我举出一百种方案,能够让荒漠变为绿洲的方案,但朱砂说无论任何方案归根到底都要一步步实践,树也需要一颗颗去种。我说这就和先发展经济还是先注重环保没什么区别,牺牲环境换来经济发展,再用经济带来的科技去改善环境,如此,鱼与熊掌便可兼得。”
“也许你是对的,”界碑石说。
“我那时也如此认为,但瑶说注重环保不是真的放缓经济去服务环境,而是让人们明白环境的重要性,人们如果忘记了环境,而一味发展经济,那么直到灭绝那一刻,才会醒悟,甚至都没机会醒悟。”男人说。“当初我并不那么认为,我说拿十年经济发展带来的收益,足够种百年万人种植的森林。南墙便决定要跟我打个赌,她按她的方法做,我按我的方法去做,以十年为期。”
界碑石没有接话,它听到握着往生之果的男人发出一声叹息,百年未变的沧桑面容上第一次显得怅然若失。
旅行从空海巨木到月庭再到槲叶扁舟,在那个注定灭亡却依旧微笑面对的湖中国度时,男人又继续讲述那个故事。
故事的结局没任何新意,男人毕业后便投身职场,摸爬滚打数年终于有所成就。十年之期到来,他去到了约定的地方,却再也没见到她,她的朋友告诉男人,她毕业之后去到西部的一处荒漠中,在一次沙尘暴中走失在了荒漠中。
男人坐飞机去到那片荒漠,高空之中,千里荒漠生出了一道翠绿色的月牙,宛如一颜甜甜的酒窝。
男人没有再回去,他接受了旁边另一片荒漠的改造计划,在经济带来的机械和人力的加持下,只用一年便将沙漠种满了树木。
那个赌约也许他赢了。
但一场沙尘暴改变了结果,新栽种的树木成片倒下,她所栽的树木却屹立如初。
男人站在在昼尤昏的林中,秋风又入昔年所栽之树,风与叶声间,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
黄汉升重重地叹息一声。
“这是孤客最先闻的故事?那个界碑石是谁?那个瑶、高岭之花、朱砂、南墙是谁?那个呆头鹅才是那个女孩吧?”吕凤仙反应有些迟钝。
“时间差不多了,”黄汉升低声说。
陆寻方还未反应过来,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包裹,用力一拉,包裹掉落于地,而包裹中的吕凤仙就那样伸着半个身子,夸张的扭动着四肢,像是从棺材里爬出的鬼怪一样。止啼兄还想挤出身子去想办法,被吕凤仙一拳锤了回去。
“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计划,”黄汉升说。
“明白归明白,但助人为乐可不是我的习惯,”陆寻方低声说,手指在腰间一抹,一张方形卡片入手。
“生灵召唤:吞天魔鲸!”
手臂上的梦痕化为一道光汇入卡片之中,巨大的身影从虚空中跃出,一口便将云梦之河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