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夏官
不过片刻,便将正要就寝的边才人,给传唤来了。
来不及绾发的边媚儿,一身寝衣,对着高高在上的帝王,行了个万福礼,道“嫔妾拜见圣人,圣人万福金安!”
李怡有私房话同边媚儿絮叨,随便找个由头,将崔总管调开,道“老东西还不去煮碗姜汤,没看见才人穿得如此轻薄!”
“是,老奴这就去。”崔总管微微一笑,又是一作揖,迈着小碎步煮姜汤去了。
李怡拍了怕旁侧的位置,道“来,才人,莫要拘谨,做朕身边来。
后日便是朕的寿辰了,媚儿跟着一起侍驾吧,毕竟朕没有媚儿着实不习惯。”
边媚儿打入宫起,就没有过这待遇,媚色横生的桃花眸瞥了眼李怡,轻笑着开口道“圣人之命,莫敢不从!”
李怡将边媚儿拢在怀里,借着烛火,道“媚儿入宫有八九个年头了吧,模样还是这般可人,这娇颜可真是得天独厚呢!”
边媚儿宛若无骨的水蛇腰一扭,娇媚靠了过去,脸色红红,宛如清新的处子,慢束罗裙半露胸,眸儿羞涩道“圣人,真是折煞嫔妾了。”
“对了,朕听媚儿说过,家中还有个姐姐在,嫁的是……是谁来着,朕怎么想不起了呢?”李怡一副闲话家常,闲淡的模样。
昏黄色的烛光,打在边媚儿的脸上,将那张媚色十足的容颜,更添几分遐想,不自觉得令人怦然心动。
答道“嫔妾的姐姐芳名边妩儿,嫁给的是工部侍郎荣慎由,生了两女一男呢,小日子幸福的紧,不像嫔妾,无儿无女……”
李怡低着头,隐去的脸上双目微微眯起,道“天可怜见的,这个小可怜!朕记得初见媚儿时,是在越地官员送来的乐队献艺时,里面的女子各个姿色冠代,但唯独媚儿甚趁朕的心意”。
边媚儿依偎在其肩头,娇嗔道“圣人对媚儿缠绵缱绻,宠爱异常,更是恩重如山,嫔妾一时一刻都不敢忘。”
李怡犀利的视线,犹如一支冷箭刺入边媚儿的心脏,又问道“媚儿的姐姐也是那乐队里面的?”
边媚儿总有一种被李怡看透内心一切算计的感觉,连忙道“不是的,媚儿幼时家穷,妩儿姐姐比嫔妾大九岁,被卖去荣府做婢子的,后来得了荣侍郎的喜爱收了房,夫人病逝后才提为妻的。”
边媚儿的回答,巧妙的避重就轻。
李怡英眉轻挑,手臂放到其腰间,顺势抬眸看向边媚儿,绣着金龙的衣袖,随着李怡的动作,倾泻而下,落到龙座上,金龙像是活了在锦缎上游动一般。
缓缓开口,道“那荣侍郎的结发嫡妻,也是个没福分,竟这般短命,可曾留下子嗣?”
边媚儿总觉得今日圣人对她的呵护,让她心生惧怕,怯怯道“那夫人姓程,成亲多年都未曾有孕,荣侍郎那时还不是侍郎,在翰林院任职,家中老母催促,收了不少妾室,眼看着妾室一个个都有了身孕,程氏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数年后才产下一女,排行第九。”
“这还是朕第一次听,荣侍郎还有九女呢,怎么每次的宫宴上,却从未见过这九姑娘?”
“圣人有所不知,这九姑娘出生于仲夏,那一日就连春日的桃花,秋日的素菊,冬日的腊梅,还有花王牡丹,无论何种花,均是齐齐绽放……”
李怡心头一颤,打断道“不会是十六年前,洛京那场百花齐放吧?”
“圣人英明,正是那日!还有更奇的呢,曾经有一游僧路过荣府,说是遥观此地竟是妖气冲天,随口一说竟将府内众人的八字全部说的准确,待其算到九姑娘时,直说此女不吉,八字偏才衰绝,被比劫争夺什么的……”
说着,边媚儿竟觉得后背像是被一股冷风吹似的,仿佛在惧怕,瑟瑟发抖起来。
李怡鹰眸一凝,在边妩儿身后冷冷睨着她,问道“还有这等奇闻趣事?”
边媚儿扶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有余悸道“这九姑娘邪门的紧,待其长大后,面目更是极为丑陋,脸如黑炭,发似杂草,待身形更是驼背,只瞧上一眼,就令人毛骨悚然。
府中人人避之,程氏不信邪,结果在九姑娘六岁时,就被克死了,死的凄惨……”
李怡听了这些,哪还有心思风花雪月,担心自家侄子被人哄骗了,将边妩儿置于甘露殿不顾,连銮舆都嫌速度慢,令崔总管备马,借着微弱的月光,连夜去了司天台。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无人的涌道上响起,中间夹杂树叶随风摆动的沙沙声,婆娑树影不停晃动。
“圣人!”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李怡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位麻衣飘飘,容光焕发的老者,在皎洁的映照下,犹如披上一层银沙。
此人正龙行虎步的走近,如雪的白发无风自舞。此人虽年过古稀,却依然老当益壮,风姿乃世间少有。
“黄夏官,朕正要去司天台寻您老!”李怡将腿一扫,利落的跃下马背,身姿极为矫健,一看就是有些身手,绝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黄溟涬并未像其他官员那般下跪行礼,而是微微一拱手,淡淡道“老朽掐指一算,便知圣人来寻,自是出门迎了出来。”
黄溟涬当然不会说,方才他被徒弟莫泫卿以一瓶百年老酒馋着了,可偏偏那徒儿了解他,就仅给他嗅了嗅,说事成后才将百年老酒送给他,他等不及了这才出门迎了出来。
李怡是亲眼见识过黄溟涬的本事的,对他深信不疑,也根本没往外甥身上想,在他心里莫泫卿绝不是会为了仅见一面的女子,就费心做到这般周全。
这时,黄溟涬又道“圣人可是为泫卿的婚事而来?”他想赶紧将李怡打发走,那百年老酒还等着自己呢!世上唯有美酒,不可辜负。
李怡心头又是一颤,道“不瞒您老,朕那外甥瞧上一女子,那女子出身虽低了些,但难得能令泫卿心怡,朕本也是欣喜的,可偏偏听说那荣家九女生在十六年前,百花齐放那日,听其姨母讲此女命硬克亲,长得又是奇丑无比,朕担心泫卿受了什么委屈,或是胁迫,这才求娶的。
有此顾虑,朕哪里还敢赐婚,您老也知道泫卿是朕的心头肉,这孩子心思自幼就重,还不爱说,朕也不好同他问明。
但荣家九女是泫卿瞧上的姑娘,朕倘若是只听一面之词就断然拒绝,生怕伤了这孩子,遂朕想请您老给帮忙占卜一下,荣家九女究竟是否如传说的那般,还是另有隐情?”
黄溟涬真想告诉圣人,你家外甥长上毛比猴子都精明,他还受人胁迫,他不胁迫别人就是好的了,就在刚才他还拿自己这个师傅开涮呢!
哼!臭小子,荣小九的确是这小崽子的红鸾星,难怪能一见倾心,不过小崽子竟敢威胁他师傅,想成亲,呵呵,等着吧!
黄溟涬眯着眸子,淡然一笑道“圣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您若是有疑虑,大可寻个由头,见见那荣家九姑娘。”
“朕也正有此意,只是那小姑娘的八字是否不大稳妥?”话落,李怡眼神微沉,垂眸看着黄溟涬。
司天台夏官黄溟涬最擅长的就是占卜,当下席地而坐,开始打坐入定,缓缓闭上眸子,昂首感受自然的风动,深吸一口气。
咦,怎么有股酒香?再深吸一口,哎呦,是那百年老酒,如此可让他如何静心演算,定是那小崽子暗中捣鬼。
李怡见夏官入定,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就怕打扰到黄溟涬入定。
待耐心等了数息,只见那黄溟涬面带无奈,道“荣家九姑娘命格普通,乃寻常人,并非克亲之女,荣家无中生有。”
李怡本希望荣小九旺夫、旺才、旺运、旺健、旺富、旺盛、旺源、旺相、旺茂、旺市、旺兴、旺发、旺实、旺铺、旺地、最好再旺国,给他家亲亲外甥带来终生幸福。
闻言,李怡不禁有些垂头丧气,满是失落,但又闻荣小九不克亲,心中总算是一颗石头落地了,虽然无功,但至少无过,罢了,罢了,谁让自家外甥喜欢!
哎!外甥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此时英明神武的圣人,断然忘了,是谁急火火的,给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外甥寻妻了。
不远处的树冠上,莫泫卿正藏身在此处,他早就猜到,皇舅会来找最擅长占卜的司天台夏官,遂他早有准备。
他觉得自家准媳妇与众不同,虽然只是一种无形的直觉,莫名的他不想师傅与皇舅知道,那是他的未婚妻,要知道也是他先知道,凭什么让别人先知道,就算是皇舅与师傅也不行。
他太了解黄溟涬的嗜好了,对于酒那叫一个不要命啊,要不然一个闲散的性子,也不会入朝为官的,不过就是为了能品尝点御酿。
且他师傅只要百年以上的老酒,更是没有任何节操,这不,连静心都不能。
他可都瞧见了,师傅随便应付了几句,搪塞走了皇舅。看来在娶小姑娘的路上,还是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