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少年篇
郁卿整个人都懵了。
虽然剧本中，她已经在成为植物人后献出了荧幕初吻，但是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觉。
可是这个她崇拜了多年的男人忽然就紧紧抱住她，仿佛是要将她融进骨血里一样，连亲吻都透着一股子凶狠。
郁卿唇上很痛，脑袋里也晕乎乎的，险些站立不稳，一个恍神，云渡就被人拉开。
忘了究竟是怎样的收场，那部分记忆变得格外模糊。她好像又晕过去了，再度醒来，又是在戏里。
身体上的不适感难以忽视，尽管她高兴极了，也有很多的话想要倾诉。
她知道的，顾崇这些年活得孤独艰难，他才不是一个演绎出来的角色，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的眼泪忽就涌了出来，抱住他腰身的时候，男人有些许的僵硬。
云渡其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的状况，但在顾崇那一部分记忆的趋使下，他还是紧紧抱住了她。
有些事情早已出乎了他的预料，早已无法用理性压制。他吻着她的发顶，喉头动了动，过了良久，才哑声道:“你刚苏醒，情绪别太激烈了，乖乖坐一会活动一下，我让保姆去给你熬点粥。”
郁卿点点头，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云渡顺势走出房门，转过回廊，他才开始大口喘息，面如冰封，再无半点喜悦和笑意。
他继承了顾崇的所有记忆，也因此能够感同身受，心脏处疼到无法纾解，但为了所谓正确的事情，为了时峥他们的一番心血不白费，他必须要去学着欺骗。
粥熬得比较慢，顾崇也一直没回来，郁卿赤着足，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门时，一鸣和一悦正放学回来，两个孩子吓得脸色一白，继而开开心心地扑了上去。
她刚刚恢复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那种撞击，当即倒在了地上。
一声闷哼，倒是将云渡再次召引了出来，两个孩子道着歉，正准备把她扶起来。
“你们是……一鸣和一悦吗?”郁卿好脾气地笑笑，努力辨认。
“是啊，许幼姐姐，你总算是醒了。”小一悦以前就很喜欢她，总是问顾崇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当然听到的总是溢美之词。善良的，温柔的，偶尔会有点小计较和小狡黠，但是无伤大雅。
一鸣一悦星星眼，觉得这个姐姐就连声音也好温柔。
“阿崇哥知道你醒了吗？”一鸣更加关心这个，急着要把喜讯告诉他。
然后，他们就见到了走廊尽头的男人。他正微笑地看着他们，但又有些客套疏离的淡漠。
“粥快熬好了，过来喝一点吧。”他说。
对于某些细微的缝隙，女人和小孩子的感受都会格外敏感。
郁卿怔了怔，但还是乖乖跟在了他的后面，而一鸣悄悄问询着妹妹:“我怎么觉得，阿崇哥怎么好像有点不高兴啊。”
“哪有?”一悦虽然也看出来了，但还是忍不住替顾崇说话，“阿崇哥又不像你，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在客厅喝粥的郁卿亦是这般安慰着自己。毕竟一下子过去了那么多年，性格上总会有点变化的，喜怒不形于色，或许只是一种成熟的体现。
她有点饿，不一会儿就喝完了一碗。她刚醒来，按理说不能一次进食太多，云渡起身将她的碗送进水槽，而她默了默，说了一声“谢谢”。
果然，说是不介意，其实还是有点困难。
郁卿心里其实端平着一杆秤，别人怎么对她，她亦会回报以相同的态度。她觉得不太自在，尤其醒来之后，面对这样的“顾崇”，她觉得有点彷徨无措。
“你我之间，别说这些话。”青年沉声回答她，“要去晒晒太阳吗？”
他不知道从哪里收拾了一个轮椅出来，推着她在夕阳余晖笼罩下的小区走了两圈。
男人的步伐很是稳健，已经看不出有腿受伤的痕迹，而郁卿心不在焉，看着小区公园的石桌上，一只金丝雀儿在笼子里扑腾。
她盯看了良久，忍不住有点出神。
“想养一只吗？”
“顾崇”似乎还跟以前一样，对她有求必应。
可是郁卿摇摇头，客套地笑笑:“不用了，谢谢你。”
凉风习习，拂在面庞上，难得有这种静谧轻快的时光，但一切又都有种说不出的反常。
“许幼，等你完全好起来，我们就结婚吧。”
男人默了很久，倏忽开口道。
……
郁卿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呢，在这个她甚至不知道是否真实的世界里，她是自身唯一的主宰。
况且，他们相爱了很多年，顾崇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嗯。”她回答，心里却空荡荡的，没有半分该有的喜悦，反而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她像是被那一瞬间的违和感击垮了，在面前的青年拿出戒指的时候，她甚至无力抬起手腕，还是他慢慢托起她的手，将那粒发光的钻戒慢慢戴进她纤细的手指上。
郁卿将养了一段时间，终于胖了些，整个人又重新光亮美好起来。
黄老板黄夫人在听到两个人即将结婚的消息时，也是高兴极了，争着抢着要当他们的证婚人。
结婚正式提上日程之后，郁卿苏醒的消息基本也在亲友那边都传开了，来探视她的还不少，虽然多数是想通过她来攀附上顾崇。
云渡与这些人虚与委蛇，有时候太累了，也会一个人静静点上一支烟，站在落地窗前，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整座城市。
几天前他和郁卿去了当地一家有名的婚纱照相馆拍结婚照，新人的神仙颜值简直给照片的品质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摄影师一时创作激情迸发，不时指导他们该摆什么样的甜蜜姿势。
两个人都是演员，在表情管理上本来就很严苛。但是平常能够轻松做到的表情，可如今仅是四目相对就很尴尬。
摄影大哥急得抓心挠肺的，恨不得上去替拍，但本着职业素养，还是只能耐心地指挥着:“顾先生，你得把许小姐搂紧一点啊，对，就这样，腰再往下一点，亲她。”
摄影师的指令很明确，他们已经拍了很久，再扭扭捏捏的也确实不像话。
男人的手掌宽大温热，抵在她的腰后，缓缓俯身。
郁卿闭着眼睛，胸膛里那颗心脏在奋力撒着欢。
这本是她一直期待着的亲吻，毕竟在她醒来之后，与顾崇相敬如宾，还没有过任何亲密的接触。
或许，这是一个可以打开心房的契机呢？
她屏息凝神，面颊微红，微垂的眼睫却忍不住轻轻颤动，渐渐的开始有清浅的呼吸拂在脸上，她却又睁开眼睛，将面容微微错开。
男人薄软的唇印在她的面颊上，蜻蜓点水一般，似乎并不因为她的刻意躲避而感到气恼。
摄影大哥无奈地按下快门，这几乎是他从业以来遇到的最怪异的一对新人。
“抱歉。”郁卿脸上苍白得很，一脸愧色，但还是飞速格挡开他握着她细腰的那双手，“我可能……”
她眼瞳转了转，似乎在想着什么理由，可是云渡很体谅她:“今天状态要是不好的话，我们就下次再拍。”
郁卿兴致不高，敷衍地“唔”了一声。
婚纱照是可以往后延一延，但是扯证已经结婚典礼的日子绝对不能含糊。
明天一早，按照约定，他们会去当地的民政局登记结婚。而婚礼也在不久之后，教堂和酒店都已经预定好，请帖现在高高地堆在桌子上，等着明天分发。
云渡抽完了一支烟，迅速又点燃了第二支。
他烟瘾很大，克制会很辛苦，尤其是在这让他焦头烂额的时刻。
他刚开完晚会，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伪装成无人的样子，但是门还是“吱呀”一声开了，郁卿踯躅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来。
云渡飞快把香烟摁灭在烟灰缸中，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在黑暗中，郁卿早就看到了那一点火光。
他没必要掩饰什么，虽然她也确实不喜欢抽烟的人。
可是这次过来，她是想告知他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顾崇，明天我可能去不了了，还有婚礼……也希望你能取消。”在门口时，她明明鼓足了勇气，可是此刻，她的声音却渐渐低迷了下去。
男人半张侧脸隐没在黑暗当中，他没有说话，而是又拿起一支烟，点燃。
这样彼此沉默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郁卿不安地绞着手指，面容低垂，这一次她的声音要坚定上许多:“上次未经考虑，答应了你，是我的不对，我很抱歉。但是我更希望……在确认我们真得彼此相爱的前提下，再缔结夫妻关系。”
彼此相爱。
她终于对这一点产生了质疑。郁卿其实是个很坦率的姑娘，有什么话往往就直说了，不会闷心里太久。
她尚不清楚隔阂是在哪里，或许是大家都变了。她从现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找不到属于顾崇的感觉。
那少年炙热的爱恨，曾经那么耀眼，如今对她却是冷淡克制的模样，如果娶她只是为了一份责任，那大可不必。
她起身，幸亏是在黑暗里，即便眼泪涌出也不妨事。
“你也好好想一想吧。”她压抑住自己的哭腔，勉力笑笑，转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