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同学们欢呼着，跳跃着，小鸟高声歌唱着，小溪伸着懒腰，慢慢苏醒了。这个春天一过，到了炎夏，我就初中毕业了。这是一个繁忙的学期，同学们都各忙各的，脚步匆匆，早早起床，晚晚睡觉，大家都想考个好成绩。没有人在缠着要听故事了，我也暂时放弃了对课外书的浏览，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应付考试上。农民春天把种子种到黄土地，秋天就会有收成。我们已经在初中学习了三年，不能没有收获。奋斗，奋斗，青春永远是奋斗的年华。

妈妈卖了三个黑山羊，换回来了一辆自行车，三个姐姐都学会了骑自行车，出行方便多了。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还有电子手表，在这个年代流行的“四大件”，我们拥有了两件，大家都很高兴，尽管我家还是全村最贫穷的户，但我们觉得别人拥有的，我们通过努力，一定会有的，也许这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但我们一定会有的。在山谷人的眼睛里，我们是弱智的一家人，尽管我家的土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奖状，但人们依然用弱智把我家和其它户分开。我们弱智，但只要没有彻底的傻，只要还有一点点智，通过努力，也会和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更好。

霞已经学会了裁剪，能够熟练的拿起剪刀，自在的操作缝纫机，做出一件件合格美观大方的衣服，她毕业了。她越来越美丽了，追求她的小伙子越来越多了。她总阴森着脸，拒绝了一个个小伙子，小伙子们给她起了一个绰号――“冷面魔鬼”，说她像魔鬼一样吸取了他们的魂魄，却残酷无情的把他们的魂魄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霞回到了山谷，决定在村部租一间房子，给山谷人做衣服，赚山谷人的钱，大姐跟着霞回去了，她要做霞的助手，在边做边学中提高自己的手艺。

霞和大姐都回去了，这个街道外面也没有了我的牵挂，我全身心的投入了学习。可每天我总会有那么几分钟想起霞，这种想是自然的，随意的，有时候她出现在了我的书中，有时候她出现在了我的梦里。每当这个时候，我总告诉自己，忘掉她，忘掉她，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我爱她，就应该在属于奋斗的年华奋斗，而不是早早地坠入爱河。

再过三天，就要升学考试了。班里45个同学照了毕业合影照，大家都把最美好的形象留在了照片上。大家彼此发着卡片，把最美好的祝福写在卡片上，我收到了503张卡片，有本班44个同学送的，还有其它班的，他们也许是听我故事认识我的，也许是在全校师生大会上我领奖状时认识的。他们把最深沉的祝福送给了我，我成了这个学校收卡片最多的学生，打破了历史记录。我在感动的时候，却感到了无限的愁，我没有钱给他们回礼，1张卡片1元钱，503张需要503元，一个毛驴的钱。客观的说，我连44张卡片也买不起。可不回礼，那怎么行呀。我想来想去，给每个送我卡片的同学，送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一段话：“收到你们的卡片，我非常感动，可我没有钱买卡片送给你们，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明天下午自由活动课到戏院听我给大家讲最后一个故事。”

那天，天瓦蓝瓦蓝的，和风徐徐，我站在戏台给台下503个同学讲了最后一个故事：

亲爱的同学们：

我非常感动，你们给我的卡片，我没有想到我会收到如此多的卡片，我仔细的浏览了每张卡片，当我读完了这503张卡片时，我留下了泪，我被大家的真诚和祝福所感动。我多么想给大家回赠卡片，表达我的谢意，可我没有钱。我来自于一个弱智的家庭，小时候由于偷吃毛桃被我的三爸打折了胯骨，严格的说，我也是一个残疾人，当我第一天走进校园时，我是那么的孤独，我看着自己的影子飘来飘去，我自卑，我害怕和同学们说话，交往，我甚至害怕看同学们的眼睛。我选择了在枯井，传说有鬼的那个地方，通过读书忘掉我的孤独。同学们，三年来，感谢你们接纳了我，让我走出了孤独，融入了集体。今天我给大家讲的故事名字叫《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故事的主人公叫海伦.凯勒，《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是她写的一本自传体书。

海伦.凯勒出生时，本是一个健康的婴儿，却在19个月大时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夺去了视觉和听觉。突然变成聋盲人的海伦由于对外界的恐惧变得狂躁不安，脾气越发暴躁，直至遇到了改变她一生的家教老师——安妮·沙莉文。海伦在沙莉文老师的帮助下，凭借自己顽强的意志，最终顺利从哈佛大学毕业。这本被誉为“世界文学史上无与伦比的杰作”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就是这位美国著名聋盲女作家的代表作。该书以自传体散文的形式，真实记录了这位聋盲女性丰富、生动而伟大的一生。在书中，海伦·凯勒完整地描述了自己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以一个身残志坚的柔弱女子的视角，去告诫身体健全的人们应珍惜生命，珍惜造物主赐予的一切。

最后，我希望大家有空了看看这本书，谢谢大家。

我的故事讲完了，我的初中生活随着故事结束了。

回到家的我，放下了手中的书，开始帮助家里人干各种各样的农活。一天晚上，大姐从霞的缝纫铺回来后，告诉我，“弟，霞叫你明天早上过来，她给你做一身新衣服，上高中穿。”

“那里有钱呀，大姐，初中上学穿的衣服虽然旧一点，但还是能够穿的。”我对大姐说。

“霞说办起铺子也有几个月了，赚了点钱，不要咱们出钱，免费给你做一身衣服。”大姐接着说，“霞，的确是个好姑娘。”

“妈，你就给我弟弟提亲去，把霞给我弟弟拴下，不然看别人抢去了着，我昨天去小卖部买火柴，霞铺子小伙子可多呢，大姐，你说呢？”二姐一边做着鞋帮子，一边说着。

“多是多，霞都看不上，她就看上咱弟。”大姐纳着鞋底子，回答着二姐的话。

“妈，你说话呀，给我弟把霞拴下。”二姐摇着刚睡到土炕上妈妈的肩膀。

“家里没有钱，把你卖了给你弟弟说亲吗？”妈妈转过身，望着二姐。

“姐姐也是的，我才上学着呢，你们就不要提那些事了。”坐在炕沿边的我接了一句。

第二天早上，大姐借口有事，留在了家，让我去做新衣服。

来到霞的缝纫铺子，门是开着的，她正低着头剪布。靠近门口的地方放着两台缝纫机，是她和大姐的，缝纫机旁各放着一个木凳子。房子的左面放着一个长长的木板，用砖头支起的，有半人高，上面放着一块布和画笔，霞正低头在布匹上画画剪剪。右面摆放着一个布柜子，拉链没有拉，里面挂着几件衣服，对门里墙靠着一个长桌子，放着布匹和熨斗。我的目光再一次转到了霞那里，两个毛辫子有二尺多长，她穿着桃色上衣，蜂腰纤细，亭亭玉立。

“讨厌，站在门口像个呆子，来也不打招呼。”她笑着转过了身。

“我正想着用什么词语形容你呢，你一转身，打乱了我的思维。”我笑着回答着。

“那也不用偷看呀。”

“听说那些追你的小伙子叫你冷面魔鬼。”

“那你看我像吗？”她放下手中的剪刀和画笔，把一个板凳给我，另一个板凳放在我面前，她坐在上面，用两只大眼睛瞪着我继续问，“看我像吗？”

“像西施。”

“我才不做西施呢。我只想过平凡人的生活，不想卷入政治。”她坐在我的面前，用目光逼着我，我感到那目光中带着一种霸气，顺手把我坐的凳子往后拉了拉。

“不准往后！”她大声说着，把她的凳子往前拉了拉，她把双手放在我的膝盖，盯着我。

“霞，这样不好吧。门，开着，外面路过的人能看见。”

“我就是要让人们看见，我还害怕人们看不见呢！”她说着，又靠近了一点点，我们的膝盖对着膝盖。

“你咋滴呢，霞？”我感觉她一定有心事。

“我烦呀，云，我特烦呀，你一天到晚只知道读书，读书，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烦呀，云！”她用手捶打着我的膝盖，眼角流下了泪。

我的确不知道她为啥烦，三个月来，我只是心里想着她，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她想着什么，我并不知道。我递给她一个毛巾，放学的时候刚买的，装在衣服口袋忘了用，现在她流泪，我想起了那个毛巾。

“云，这是给我的吗？”她高兴地笑了起来，眼角的泪滑落到了裤子上。

“嗯嗯，给你的。”我顺着她的话。

“太好了，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我一下不烦了。可你走了以后我就烦，你说咋办呢？”她低着头继续说，“这里一会可能来人，我今天只想和你在一起，你陪陪我好吗？我们去山谷走走好吗？”她望着我。

“嗯嗯。”我点着头。

她锁了门，我们一起向山谷走去。刚刚升起来的太阳，光淡淡的，我们踏着软软的绿草地，在柔柔的微风中走进了山谷。

“霞，你怎么了，告诉我。”我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我已经十八岁了，你应该知道我烦什么？”她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

“你妈妈是不是催你找对象呢？”我猜测着说道。

“就是的，”她突然转过身，用双手捶打着我的肩膀，“云，你应该知道我只爱你一个，从小学到初中，我的爱从来没有改变，我看见你就高兴，看不见你，我就忧愁，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的心呀！”她捶打着我的肩膀，说着说着眼泪滴落到了我的手心。

“霞，我们坐一会，”我拉着她的手坐到了绿草地上，“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但我经常想见你，听见别的小伙子追求你，我心里就难受，老实说，霞，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爱。”

“云，有这些就够了，你向我爸爸妈妈提亲吧！”她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不会耽误你学习，我会等你的。你提了亲，爸爸妈妈就不会催我谈对象，一天到晚就不会有人缠我，有些小伙子脸皮厚的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我烦呀，云，如果你对我有一丝的感情，就去提婚。订了婚，你上你的学，我赚钱供你，也没有人再来烦我，你明白吗？”她的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很感动，世界上还有如此爱我的人，我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心里暗暗发誓“此生此世，绝不负霞”。

“云，此生此世，我绝不负你。”她在我的怀里，一字一句的说着，我的心里话她咋知道的，我的眼泪淹没了我的心湖。

“云，你怎么不说话？”她抬起头，用我送给她的毛巾擦去了我心湖的泪。

“云，我告诉过我妈妈，说你家没有钱，暂时能不能不要彩礼钱，等结婚时候给，爸爸妈妈说可以，但你必须把婚订了。我的爸爸妈妈说，女孩一过二十三就不好找对象了，山谷许多女孩没有过二十就结婚了，年龄大了，好小伙子都接了婚，怕我嫁给地痞流氓。”

“霞，此生此世，我绝不负卿。”

“云，此生此世，我绝不负你。”

这个事，咋给妈妈说呢，爸爸不管事，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妈妈说了算，还是找大姐说吧。回到家，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大姐，大姐告诉了妈妈，妈妈同意了，卖掉了两个山羊，买了一个银锁锁。由大姐引路，我和妈妈提着烟酒带着银锁锁去订婚。第一次来霞家，她家三个砖箍窑，不掉土，家中有存粮四十担左右，山羊一百只左右，毛驴两头，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收音机，样样都有。霞的父母都很和气，把我和大姐还有妈妈一起接进了砖窑洞。霞高兴得端来了茶水，我拿着山丹花香烟给霞的父亲母亲递去，他们爽快地接了我递的香烟。霞还有一个七岁的弟弟，调皮的用眼睛打量着我，看着他这个未来的姐夫。

“他姨夫姨娘，我家贫穷，人也弱智，你们不嫌弃我家，我很高兴，两个娃娃都愿意，你们就把彩礼钱给我说个数，我以后慢慢给，等他们结婚时候给你给完，然后今天把锁给挂了，你们，看能行吗？”妈妈打开了话题。

“娃他妈，行行行，你家还有三个大姑娘马上就得嫁人，不怕你给不上彩礼钱。这个彩礼钱，你家姑娘也卖钱，你家一个姑娘卖多少钱，就给我给多少钱。呵呵呵，这事就这么订了。”霞的父亲爽快地答应了。

“他姨夫，还是把彩礼钱说个数吧。”妈妈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干啥事都认真。

“他姨娘，别人靠女儿卖钱，我就不靠。人要有志气，志气比钱重要。我观察你家云，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娃娃有志气，我女儿的眼光不会错，我和她妈一样看上的是这点，想起来我家弟兄姊妹多，刚分开家，啥都没有，那个贫穷，想都不敢想，可现在不是啥都有了吗？呵呵呵……”霞的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抽着旱烟。

“爸爸真好，妈妈真好！”霞高兴地一个手拉着爸爸，另一个手拉着妈妈。

“没有想到亲家和亲家母，如此豪爽。”妈妈不停地招呼我给霞的爸爸妈妈给烟。

“不给了，我抽惯了旱烟，那个不习惯，你姨娘不抽，乖孩子。以后上学没有钱了就张口，我们会帮助你的。”

“谢谢，姨夫姨娘。”我感动地流下了眼泪。

“谢谢，爸爸妈妈，有你们真好，我还以为你们和其他人家一样要把我卖一万呢？”霞高兴的拉着自己父亲的手，给他装了一锅子旱烟，烟花在砖窑洞里打着转转。

“他姨夫姨娘，那咱们就给霞挂锁走。”妈妈从衣服兜里取出了银锁锁。

“好，好！”

霞和我跪在灶台下的地上，霞的父亲给灶台放了一个装满小麦的碗，在碗里插了七根香，跪下烧了七张黄表，说道：“灶神爷灶神娘娘，我家霞自愿嫁给尚家的云，请你们见证，保佑两个娃娃能够幸福，白头到老。”说完站了起来，我的妈妈接着给灶台碗里上了七根香，跪下烧了七张黄表，说道：“灶君和灶君娘娘，我家云愿意娶王家的霞，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自由恋爱，今天我来为我家云订婚，用银锁锁拴住霞，请神灵见证，从此以后，她便是我家云的媳妇，谁也不准拐跑。”妈妈说完，站起来把银锁锁套在了霞的脖子上，霞高兴的抚摸着。

“你愿意嫁给我家云吗？”妈妈问跪在灶台下的霞。

“我愿意。”霞高兴地说。

“你愿意娶王家的霞吗？”妈妈问我。

“愿意。”我高兴地说。

霞的妈妈给我给了五十元，我的妈妈给霞给了一百元。

“你们两个这下，起来耍去。”妈妈招呼着我和霞起来。我们手挽着手，笑着跑了出去。

“看这两个娃娃，都成了小伙子大姑娘了，还像个娃娃，哈哈哈……”霞的父亲笑着指点着我和霞远去的背影。

我们冲到了山谷，紧紧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