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茶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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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阿劳科公园[16]的植物雕塑熊

当太阳从安第斯山脉的群山中探出头,照在拉斯孔德斯上空的时候,穷孩子们从圣地亚哥周围所有的贫民区赶到这里,手里拿着空可乐瓶……这是每天的朝圣。

照片不会说谎:肯尼迪大道的商场入口两侧,有两块用多年生植物的深色嫩叶修剪成的图案。它们代表着:

一边的图案是一头大约6米高的北极熊。它的比例非常匀称,右爪子拿着一瓶可口可乐,也是相同的比例,也就是说非常巨大。一段距离之外有两块由同一种植物修剪成的图案,代表着两只小熊。一只站立着,把前爪伸向那只大熊;另一只坐在地上,眼睛也朝着大熊看去。

另一边的图案,距离前一幅有大约100米。和前一幅一样,也是一头大熊,同样拿着一瓶可口可乐。不过这一幅里只有一只小熊,它紧靠在大熊身边,前爪伸得老长,像是想要被抱起来,或者是抓到那瓶可乐。

这两幅植物雕塑可以按顺序串成一个小故事。第一幅可以认为是,这头熊出现在它的孩子们面前,对它们说“看我带来了什么”。第二幅中,一只小熊跑到它跟前,伸长了爪子,打算攀爬大熊用绿叶构成的巨大身体,奔着那瓶被大熊高高举起,像是在说“现在不给”的可口可乐。而它的兄弟这时候已经不知去向。

这是一个快乐版的“拉奥孔[17]”,是用能够生长、更新、开花结果的植物制作的活的雕塑。与拉奥孔不同的是这雕塑分为两座(拉奥孔只有一座),预示着一个结局:一个把激情等分的方程式。死亡方程式转化成了生命方程式:这就是可口可乐的方程式,一个遍及全球的秘密,一个所有人都触手可及的秘密。

大街上的车辆飞速驶过,不知其名也无关紧要。雕塑熊对旅人而言只是瞬间的风景,两座雕塑之间的距离短到仅有几分之一秒,它们就像一本手翻书,像是动起来了一样。司机们专注于这块地区恶劣的交通状况,根本没有注意到它。然而孩子们却看到了,他们贴在两侧的车窗上,看着他们最喜欢的这一幕。常经过这段路的孩子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探出头去:稍微提前一点以确保不会错过。对其他孩子来说,这则是一个惊喜。不过即便是瞬间的惊喜,他们也能知道它的内容,能抓住并演绎其中的信息,即使是最小的孩子。

这是一门普世的语言,这门语言仅仅针对孩子,而不是大人们。不过这两座雕塑里包含的不仅仅是一个信息,也不仅仅是一门语言。坐车经过的孩子们,或者牵着父母的手高高兴兴走进购物中心的孩子们,不是唯一的受益者。还有其他的孩子,那些看不见的、藏起来的孩子们,才是《阿劳科公园的植物雕塑熊》这则寓言故事的主人公。

当太阳从安第斯山脉的群山中探出头,照在拉斯孔德斯上空的时候,穷孩子们从圣地亚哥周围所有的贫民区赶到这里,手里拿着空的可乐瓶,每人一个(只能拿一个,这是条不成文的规定)。这是每日的朝圣,不管住得近还是远都会来;甚至还有住得非常远的,他们迈着小小的脚步,看上去哪都走不到,但其实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有些孩子一定是在黎明到来之前很久就出发了。他们在每天第一缕阳光到来的时候就抵达了阿劳科公园门口,在那里会合,不过不是所有人都在一起,或者是结成许多个小组;有些人放慢脚步,有些人则加快脚步,还有些人停下来安静地等着,给先到的孩子让路。一个接着一个,他们走近了雕塑熊……

在这场清晨的聚会中,重复循环着一个小小的、善意的奇迹。一个穷孩子走近一头熊(任意一只),用双手捧起了破旧凹陷的空可乐瓶。伴随一阵难以察觉的风吹草动,这头熊动了动自己的绿叶脑袋,把目光锁定在这个孩子身上。没有语言,没有微笑,甚至连目光也没有,如果是按照我们的世界里对“目光”的定义的话。它估量着这孩子的贫困程度,随即理解了他,并对他表达了爱意。然后,它将自己手中的巨大的可乐瓶倾斜下来,瓶口对着瓶口,无比精准地将孩子手中的瓶子灌满,一滴也没有洒出来。那孩子把这份沁人心脾的礼物紧紧抱在胸口,转身离开,把地方让给下一个孩子,然后飞快地走回家。他们所有人,所有圣地亚哥的穷孩子们都是如此,没有一个空手而归,因为雕塑熊手中巨大的魔力可乐瓶永远都不会枯竭。

每个清晨都不会让人失望,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当一天骤然开始,一批批购物中心里的商店和餐厅的职员走下橙色的大巴车时,最后一个穷孩子都已经走远了,手里捧着满满一瓶冒着气泡的可口可乐,而那两只雕塑熊则在一天的余下时间里恢复了它们威严和寂静。

商场边上高耸的万豪酒店像日晷一样投射下阴影,在固定的时刻覆盖住一头熊,继而淹没了另一头,像是友善地抚摸着他们。我待在二十三楼的行政酒廊中无所事事(我从来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思考着这世界上最崇高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