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回小说的起源、特征、发展和其他体裁小说经典
中国明清小说史绝大部分是章回小说史。所以，话说明清小说就不得不话说章回小说。
章回小说是长篇小说的一种；就世界文库而言，它又是中国古代长篇小说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体裁。它起源于宋元讲史话本，形成于元末明初，定型于明代中叶，到清代乾隆年间发展到极致；一度是明清至民国时期中国读者最喜闻乐见的小说体裁，以致今天还有不少作家创作小说时也喜欢用章回形式。章回小说的特点是，分回标目、首尾完整、故事连贯、段落整齐、篇幅均衡。一（章）回就是一个段落回合（相当于今天电视连续剧的一集），回目就是反映各章（卷）内容的题目（目录），相当于我们今天说的小标题。分回标目的好处在于，读者不用翻阅正文，只稍看回目，便能快速知道各章节的大致情节与内容。
各章回目一般简略、通俗易懂，而其精品一定是对仗工整、整齐划一的概括性语句，如毛宗岗评改本《三国演义》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斩黄巾英雄立首功”极好地概括出该回大致内容。
章回小说的双句回目实现对仗工整实际上有个流变的发展过程。元末明初出现了最早的章回小说，如《三国演义》[目前我们见到的其最早刻本是明嘉靖元年（1522）刻印的，但它保留了基本原貌]、《水浒传》（最初为单句回目，后来被人修改过，才成为现存最早刻本的双句回目），但这时尚处于刚成熟状态，它们标“卷”不标“回”。这从1522年本《三国演义》“卷一 祭天地桃园结义”“卷二 刘玄德斩寇立功”可看出，因为这些卷次的题目为单句，前后对仗也不工整。到了明代中后期的嘉靖年间，章回小说更趋成熟，小说回目正式创立。这时章回小说已明确分为多少“回”；虽有很多单句标回，如《英烈传》《封神演义》等，但也有双句标回，如《大宋中兴通俗演义》（现存最早的偶句回目章回小说可能为其1552年清江堂本）、《西游记》等，只是有的双句回目参差不齐或对仗不工整。这说明，回目已由单句发展为双句了。后来又发展为对仗工整的双句回目。万历十七年（1589）天都外臣序刻本《水浒传》（现存最早的《水浒传》刻本）就不仅标“回”，而且回目为对偶的双句。万历本《金瓶梅》也是如此。
明末清初，章回小说回目采用工整的偶句成为固定的形式。例如，明末（1641）金圣叹腰斩百二十回本《水浒传》，仅保留前71回，又将第1回改为“楔子”，其回目为对仗较工整的双句。金圣叹以第五才子书名义出版的70回评点本成为清代最流行的《水浒传》版本。明晚期出现的多种《三国演义》刻本把嘉靖本《三国演义》的两卷合并成一回，两卷的题目作为回目的双句；起初双句不是对偶的，只是经过明末清初毛纶、毛宗岗父子删改后，《三国演义》的回目才变为对仗整齐的上下双句。毛氏父子的评点本（1679）成为清代最流行的《三国演义》版本。
自此以后直至晚清近代，中国长篇和中篇小说普遍采用章回形式。
简单来说，元末明初出现了一批较成熟的章回小说，如《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到明代中后期，章回小说更趋成熟，出现《西游记》等作品，逐渐摆脱讲史痕迹。到了晚明，章回小说回目便已定型为对偶双句，如《金瓶梅》。在清代，章回小说继续发展，乾隆年间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和曹雪芹的《红楼梦》的回目都为双句，且都对仗极为工整。其中，《红楼梦》回目尤为精致，堪称艺术最高峰：其所有回目统一都用八个字（如第1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来概括各回情节，且注意用抒情笔调概括内容，这样回目变得非常诗化，成为小说审美的组成部分。故到《红楼梦》这里，中国章回小说的形式与内容达到了高度统一，其成为章回小说发展史上的顶峰之作。之后，鸦片战争前的清嘉庆年间还产生了思想极其超前、盛赞女性才情的女权主义小说奇葩《镜花缘》。晚清时期，出现了四大谴责小说《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老残游记》《孽海花》和侠义公案小说《儿女英雄传》《三侠五义》等。这些章回小说从内容到形式，有很强的中华民族特色和独特的个性，故一直是中国读者所喜爱的文学作品。当然，其形式也有一些诟病，如各回常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结尾。
前面已说章回小说甚至是中国古代长篇小说唯一的体裁，故介绍明清小说史自然要以介绍章回小说代表作为主。在本书，我们选择章回小说的经典作品《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封神演义》《儒林外史》《红楼梦》《镜花缘》《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老残游记》《孽海花》《三侠五义》《儿女英雄传》予以分章或合章叙介，而其中又以明清长篇小说七大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之“四大名著”加《金瓶梅》《儒林外史》《封神演义》）为重心。
另外，由于本书是话谈明清小说史，故还会介绍明清其他非章回小说的小说经典，如明末白话短篇小说集“三言二拍一型”。“三言”指冯梦龙编著的《警世通言》《喻世明言》《醒世恒言》；“二拍”指凌濛初编著的《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一型”指陆人龙编著的《型世言》。它们虽不是章回小说，但也采用这种回目体。这些短篇小说，每一篇（或卷）就是一个回目。“三言”回目全是单句，如《警世通言》“第三十二卷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而“二拍”和“一型”回目则基本上是对偶双句，如《初刻拍案惊奇》“卷二 姚滴珠避羞惹羞 郑月娥将错就错”，《型世言》“第十二回 宝钗归仕女 奇药起忠臣”。
还有文言小说经典——《聊斋志异》。它是蒲松龄写的短篇小说集，近500篇，约完成于清康熙四十六年（1707）。它不属于章回小说，没有双句对偶的回目标题，其绝大多数题目仅为一个名词，如《红玉》《聂小倩》《齐天大圣》《罗刹海市》，但因为它是中国古代文言小说的最高成就者，故也在本书重点勾勒与介绍。
还需说明的是，毕竟本书定位于大众普及性读物，不仅是给研究者或大学生看，而且是给所有有小说阅读兴趣的广大读者（包括小学、中学生）看的，故本书在追求通俗易懂的原则下，并不贪多求全，而力求精要、印象深刻和有独特视角。一般来说，广大读者没有相当多的小说阅读时间，自然“读多不如读精”。为遵循这一指导思想，为利于读者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到中国明清小说的成就概貌，本书便只选择经典小说来叙介。对于经典小说，本可以谈版本、成书和作者考证，但笔者认为，目前这些对大众读者理解小说的内容和内涵来说，并不是很想关注的方面。故而想着“与其面面俱到，与其泛泛而谈每部小说的方方面面，不如找准几个最大的特点或热点开掘、深挖”，进行精细化研读，或许这才能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还要考虑到一般读者对专业性研究并不感兴趣这一客观现状，这就是本书侧重选取人物形象和小说作品的思想、艺术成就等读者稍感兴趣的几个重要方面来叙介的主要原因。
当然，这些经典小说大多属于精彩绝伦与缺陷、糟粕胶着并存的情况。对于它们的缺陷糟粕，我们不必过于以当代人的思想高度来上纲上线，痛快淋漓地批判，甚至颠覆其文学经典性，因为毕竟它们是古代封建社会的时代产物，我们不必过于苛求，其优质性和高峰性是第一位的，而糟粕性是居末尾的。我们所做的应是尽量扬其长、避其短，挖掘这些明清小说经典作品的优点、长处和借鉴意义，激发出它们对于当代社会建构和转型进化的积极作用与参考价值。
嘉靖元年本《三国演义》第1回回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