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温克族濒危语言文化抢救性研究(全2卷)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五章 鄂温克族的家族姓氏文化

第一节 姓氏文化的社会关系

根据历史文献资料,鄂温克族各部族间的关系比较复杂,但各部族之间尚不到发生战争,以及相互残酷屠杀的境地。早期鄂温克族分为诸多不同的部族,在生活环境、生产方式、人员结构、社会组织等方面均有不同,甚至在语言方面也存在一定差异,但是不同部族或不同地区的鄂温克族之间,很少因为资源占有等问题发生矛盾或冲突。有人说这和他们生活的美丽富饶的自然环境有关,也有人说这跟他们的“万物有灵论”的萨满信仰有关。

清朝后期,鄂温克族内部已经发展出14个较大的姓氏,那时他们主要分居于我国东北兴安岭、呼伦贝尔草原、黑龙江三江流域,以及俄罗斯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的大小河流两岸。因此,他们的姓氏绝大多数跟河流有关,他们往往用某一条河流的名称为部族起名。例如,居住在“雅鲁河”(yaalu doo)的鄂温克人叫作“雅鲁浅”(yaaluqiang),“雅鲁”(yaalu)是鄂温克语,表示“清澈、干净”等意思,doo指“河”,“雅鲁河”(yaalu doo)即“清澈的河”。而“雅鲁浅”(jaaluqiang)是在形容词“雅鲁”(yaalu)后面接缀由形容词派生名词的构词词缀“人、人们”(-qiang)而构成,该词主要表示“住在雅鲁河岸边的人”。他们把在“阿伦河”(arung doo)、“格尼河”(geni doo)、“讷敏河”(naming doo)、“莫合尔图河”(meheretu doo)、“特尼河”(teni doo)、“杜拉尔河”(dulaar doo)、“贝尔茨河”(beyirqik doo)、“金河”(king doo)等大小河流两岸生活的鄂温克人,称为“阿伦浅”(arungqiang)、“格尼浅”(geniqian)、“讷敏浅”(naminqiang)、“莫合尔图浅”(mehertuqiang)、“特尼河浅”(teniqiang)、“杜拉尔浅”(dulaarqiang)、“贝尔茨浅河”(beyirqikqiang)、“金浅”(kingqiang)等,由此形成了鄂温克族的不同姓氏。鄂温克人的部族都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较大姓氏组成,索伦鄂温克人内部就有杜拉尔、涂克敦、那哈他三个较大的姓氏家族。毫无疑问,当初被称为索伦的鄂温克人是清代鄂温克族的主要组成部分,其内部不同姓氏和部族间的划分和相互间的关系都比较复杂。比如,从我们刚谈到的三大姓氏中就分离出阿伦部、根浅部、音浅部、讷莫尔浅部、拉哈浅部、莫合尔图浅部、特尼浅部、纳敏浅部、伊敏浅部、加拉姆台浅部、济沁浅部、雅鲁浅部、辉浅部等。根据有关说法,索伦鄂温克人的一部分,自古以来就生活在兴安岭和呼伦贝尔草原相连的辽阔土地上,这部分鄂温克人经常为了牧场和猎场同蒙古人产生冲突或争斗。当时,这部分鄂温克人被蒙古人称为“林中人”或“林木中百姓”。雍正年间,清朝政府从黑龙江鄂温克族的杜拉尔、涂克敦、西格登、哈赫尔四大姓氏中,选出几千名精兵强将,连同其家眷一起派往呼伦贝尔草原驻防,这使呼伦贝尔地区的鄂温克族姓氏变得更加复杂,不同姓氏间的接触和交往变得更加频繁。这也给同一个姓氏间不能建立婚姻关系的鄂温克族男女青年,创造了许多自由恋爱、选择配偶的机会。

从西伯利亚经蒙古草原迁徙到呼伦贝尔的通古斯鄂温克人,常年生活在呼伦湖、达赉湖以及莫日格勒河两岸的辽阔草原上。据不完全统计,这部分鄂温克人里有杜拉尔、道拉特、那米他、那哈他、奥布特克基尔、玛鲁基尔、乌者恩、巴鲁给金、齐布齐努特、靠诺克特、巴亚基尔等姓氏及部族。

额尔古纳河流域的雅库特鄂温克人,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敖鲁古雅鄂温克人,在沙皇帝国统治时期,为逃避沙俄的残酷盘剥和掠夺,先后从西伯利亚远东地区赶着牧养的驯鹿迁徙到了兴安岭。这部分鄂温克人,从西伯利亚远东地区迁徙来的时候人口就不多,所以其中的姓氏关系也不太复杂。据老人讲,那时只有布利托帖尔、卡尔塔昆、索罗共、盖力克等几个姓氏。不过,到后来,从索罗共姓氏家族里又分出马嘎罗、恩靠依、索木索、特吉孟等分支家族。

鄂温克族无论姓氏家族大小,都有各自的首领和萨满。不过,这些首领或萨满绝大多数是世袭的。也就是说,在鄂温克族的社会组织里,被选为首领或萨满的人,一般说来应该是前任首领或萨满的直系后代,或与前任首领、萨满有血缘关系的人。只有达到这一条件者,才有资格成为首领或萨满的候选人。另外,要是在前任首领或萨满的后代或直系亲属中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候选人,经部族领导阶层和德高望重的长者共同协商,推选出各方面条件都具备而能力非凡的候选人,然后大家通过举手的形式进行选举。部族长主要主持部族内部的日常事务,经常召集本部族的全体成员开会,或召集部族中的核心人物开会等,商榷和处理本部族内部的各项事宜。姓氏家族或部族内的萨满的作用主要是,对身体或精神方面有问题的人进行精神治疗或特别治疗,或者是对思想意识方面出现问题,犯过错误的人等进行说教工作。萨满在鄂温克族的姓氏家族及部族社会中,除了用精神治疗法或特异功能治疗法等手段医治患者,还能够发挥稳定社会、安抚民心、调解矛盾、化解问题等方面的作用。对于办事不公正、办事能力和效率较差、不称职、有问题的部族长,各部族通过召开部族全体成员会议等形式,对其进行批评教育或严厉警告,对于屡教不改者,通过姓氏家族或部族大会予以罢免。召开部族大会时,他们还会请来本姓氏家族或本部族的萨满,让萨满向上天之神和祖先神等诉说部族长的不称职行为,并祈求上天之神的理解和允许,使他们能够找到更好、更善良能干的部族长。与此同时,大家在姓氏家族及部族核心成员的指导下,经过商定并以举手的形式选出新的部族长。

鄂温克族每个姓氏家族或部族均有各自特定的称谓,还有象征该姓氏家族或部族精神世界的信仰偶像。但是,每一个姓氏家族或部族的信仰偶像都不同,有虎、狮子、豹、熊、狼、鹰、天鹅、龙、蛇等。另外,每一个姓氏家族或部族都有共同祭祀的祖先神。各姓氏家族或部族对于大家认同的信仰偶像都十分敬仰,严禁对其说不礼貌、不文明、不尊敬的话语,同时不允许恐吓或猎杀它们。他们希望各姓氏家族或部族之间,相互尊敬彼此的信仰偶像。

随着人类历史的变迁和社会的不断发展,鄂温克族自古以来固守的姓氏名称与写法也发生着变化。这种变化与清朝末期,特别是民国时期户籍制度的改革、户籍登记制度的变化等密切相关。生活在农区和林区的鄂温克人受到的影响最为明显,受当时户籍登记要求的直接影响,他们将自己姓氏的写法进行简化,像汉族一样只写姓氏家族的第一个读音。例如,他们把“杜拉尔”(Dulaar)姓氏简化成“杜”姓,将“涂格顿”(Tugdung)、“那哈他”(Nahatta)、“萨玛吉尔”(Samagir)、“哈赫尔”(Haahar)、“郭布勒”(Gobulu)、“金科日”(Zhinkir)等姓氏简化为“涂”“那”“萨”“哈”“郭”“金”等。也有的根据部族姓氏的意义内涵来简化称谓。例如,他们把“卡尔基尔”(Karzhir)和“阿王浅”(Aawanqian),根据意义内涵简称为“何”姓与“吴”姓。而生活在呼伦贝尔草原的鄂温克人,由于长期和蒙古族共同生活,与蒙古族建立了婚姻家庭关系,以及受藏传佛教的影响较大等因素,他们给孩子们起名时多用蒙古人名或藏传佛教的人名。由于他们从不在自己的蒙古语人名或在藏传佛教的人名前写本姓氏家族的名称,所以从他们使用的人名上,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属于鄂温克族哪个部族或哪个姓氏家族。只有跟他们深入交流后,才能弄明白他们的姓氏家族或部族名称。现在的鄂温克族的主要姓氏,及其各自的简写形式与规则,请见表1。

表1 鄂温克族主要姓氏

从表1可以看出绝大多数鄂温克族的姓氏都有两个以上的写法,他们根据汉族百家姓中的姓氏,结合本民族姓氏第一音节的读音,将姓氏进行转写。结果,他们的姓氏名字都被汉化了。例如,“杜拉尔·巴图·苏克”(Dulaar·Batu·Suke)、“涂格顿·屯图·马吉格”(Tugdung·Tuntu·Mazhig),都是鄂温克族姓氏名字的传统写法。这两个人名中的“杜拉尔”(Dulaar)与“涂格顿”(Tugdung)是家族姓氏,前者属于“杜拉尔”家族,后者的家族姓氏叫“涂格顿”;两个名字中的第二个词“巴图”(Batu)和“苏克”(Suke)分别是这两个人父亲的名字,就是说这两个人是“巴图”和“苏克”的孩子;最后的“屯图”(Tuntu)与“马吉格”(Mazhig)才是这两个人自己的名字。这两个鄂温克族的人名,根据刚才的解释进行叙述的话,就会变成“‘杜拉尔’家族‘巴图’的孩子‘苏克’”以及“‘涂格顿’家族‘屯图’的孩子‘马吉格’”。因此,鄂温克人为了简化人名的写法,又考虑到人名中应该包含的一些信息,就会把“杜拉尔·巴图·苏克”(Dulaar·Batu·Suke)和“涂格顿·屯图·马吉格”(Tugdung·Tuntu·Mazhig)简写为“杜·巴·苏克”(D·B·Suke)和“涂·屯·马吉格”(T·T·Mazhig),只写家族姓氏和父名的第一个音,并用汉字转写第一个字;或者再简化成“杜·苏克”(D·Suke)和“涂·马吉格”(T·Mazhig),只写家族姓氏的第一个音,完全省去父亲的名字。然而,现在完全汉化为“杜克”和“涂格”了。对于鄂温克族如此复杂的人名写法,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认识和解释。许多人认为,这种人名写法比较全面和清楚,人们不用多问就能够从一个完整的人名中了解到该人的家族姓氏及父亲是谁等信息。另外,也有人认为鄂温克人采用这种人名写法是因为在鄂温克族里,同姓同名的人较多,比如说姓“杜拉尔”的人里有好几个叫“苏克”的,为了区分,所以在家族姓氏和人名中间加入了父亲的名字。但是,他们从不在家族姓氏和人名中间写母亲或爷爷、奶奶等人的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