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鄂温克族是一个跨境民族,“鄂温克”(ewenke)是该民族的自称,主要表示“从高山上走下来的人们”之意。鄂温克族作为一个跨境民族,主要生活在我国东北和新疆地区,以及俄罗斯的远东及西伯利亚地区。据不完全统计,鄂温克族总人口约有17万人。其中,在我国境内生活的鄂温克族约有32000人,占鄂温克族总人口的18.8%左右。约占87%的鄂温克族生活在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及远东地区,那里的鄂温克族被称为ewenke、ewen、nigdaar等。为把我国境内和俄罗斯境内的鄂温克族划分清楚,我国将俄罗斯的鄂温克族称为“埃文”“埃文基”“捏基达尔”等。事实上,这些只不过是不同方言土语区或生活区的鄂温克人的叫法,他们原本属于一个民族。我国境内的鄂温克族主要分布在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市辖的辽阔草原和黑龙江北部广袤的兴安岭。另外,在黑龙江省的齐齐哈尔市、讷河、嫩江、甘南等市县也有一些鄂温克族散居。同时,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伊犁地区还有一小部分鄂温克族。
鄂温克族有本民族语言,叫鄂温克语,在语言系属上属于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通古斯语支,鄂温克语有极其严谨而自成体系的语音结构系统和语法形态变化规则,内部还分有多种方言土语。我国境内的鄂温克族没有本民族文字,所以现在鄂温克族儿童只能通过汉文或蒙古文学习文化知识。不过,笔者在美国进行学术交流时,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杰姆森教授给笔者一本叫《古代字》的书,该书提到早期鄂温克族先民使用过一种写在桦树皮上的特殊文字符号,只是后来消失了。为寻找这种文字,我和杰姆森教授从美国政府申请到一笔经费,进行过三年的合作研究。在该项目实施过程中,我们几乎走遍了我国境内鄂温克族生活的所有地方,以及所有相关的图书馆、资料馆、文化馆,进行深入细致的实地调研。最后,虽然我们没有找到与鄂温克族桦树皮古代字相关的任何历史文献资料,但是我们发现了鄂温克族喜欢在桦树皮上写字画画的传统习俗,这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思考。鄂温克族老人还告诉我们,在纸出现之前,鄂温克族先民是在桦树皮上写相当于文字的符号或图画,只是后来由于连年不断的残酷战争,那些弥足珍贵的文字符号,以及画有各种美丽图案的桦树皮都被烧成灰烬。他们给过我们不少近些年在桦树皮上写的汉字、蒙古文、满文等纪念品、小册子、明信片等,很有收藏价值。鄂温克人喜欢在处理好的、平整的桦树皮上写字或画画。桦树皮不腐烂生锈,上面写字或作画,会一直保持下去,有很强的收藏性,携带也十分方便。
说到俄罗斯境内的鄂温克族,在20世纪30年代就创制了斯拉夫字母的鄂温克文,一直沿用至今。不过,其文字的使用率变得越来越低。现在他们的小学里虽然也在教鄂温克语,也有相当成熟而精致的鄂温克语教材,但孩子们还是把精力放在学俄文上。总之,无论是我国境内的鄂温克语,还是俄罗斯的鄂温克语,都已进入濒危或严重濒危状态,他们中的母语使用者越来越少。
鄂温克族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和优秀传统文化的民族。在南北朝(420~589)时,居住于贝加尔湖以东,额尔古纳河、外兴安岭南北和黑龙江中、上游地区的室韦诸部中的“北室韦”“深未恒室韦”“钵室韦”都与鄂温克族先民有关,而《新唐书》中记载的“鞠部”包括鄂温克族的先民。鄂温克族是在寒带及寒温带山林地区自然牧养驯鹿并形成产业的民族,他们自然牧养驯鹿的年代可能早于其他北极圈的民族或族群。与此同时,他们创造了极其丰富的关于驯鹿的语言文化。另外,他们的先民早在8世纪之前,就充分运用自然牧养驯鹿的生产经验和方法,从山林走入平原,开始接触和经营草原上的野牛、野马、野羊等,进而开发和拓展草原上的畜牧产业。到了13世纪初,鄂温克族进入农耕生产时代并形成了相应的农耕文化。
鄂温克族在不同历史时期有过不同称谓,直到20世纪50年代我国境内的鄂温克族还分别被称为“索伦”(solong)、“通古斯”(tungus)、“雅库特”(yakuut)、“洪库尔”(honkor)、“喀木尼堪”(kamnigang)、“特格”(teke)等。事实上,除了“鄂温克”(ewenke)之外,其他称谓都属于“鄂温克族”的他称,或者是对于某一地区“鄂温克族”的专用叫法。被称为“索伦”的鄂温克族人口最多,约占鄂温克族的85%以上,他们基本上生活在嫩江、讷河、辉河、伊敏河、莫和尔图河、雅鲁河、济沁河、绰尔河、阿伦河、格尼河、诺敏河、甘河、油漠尔河等流域,主要从事畜牧业和农业生产活动,被称为“索伦”的鄂温克族也叫“洪库尔人”。叫“通古斯”的鄂温克族主要居住于呼伦贝尔锡尼河与莫日格勒河流域的辽阔牧场,他们的人口占鄂温克族的14%左右,布里亚特蒙古人习惯于称他们为“喀木尼堪人”。叫“雅库特”的鄂温克族人口最少,只占总人口的1%,居住于额尔古纳河右岸,他们保留了在山林中自然牧养驯鹿的传统生产活动。这部分鄂温克人,在历史上还把狩猎业和农业作为副业经营,甚至在俄罗斯远东地区生活期间,一度形成过相当有规模的农业生产,远东地区的一些民族或族群,也把“雅库特”鄂温克族叫作“特格”或“特克人”。
总而言之,由于鄂温克族生活地域、社会环境、生存条件的不同,在历史上有过诸多他称。1957年,我国根据鄂温克族全体人民的要求,取消各种他称,将他们的族称统一为“鄂温克”,鄂温克族自治旗是我国三个少民族自治旗之一,从此鄂温克族进入了新的历史发展时期。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和社会发展过程中,生活在不同地域、不同自然环境、从事不同生产活动的鄂温克族,用共同的劳动和智慧创造了弥足珍贵的历史文化,涉及鄂温克族历史生活、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既包括他们在每一段历史时期所经历的社会变革与发展,也包括他们所经历的苦难、艰辛、探索、思考、追求、希望。比如,对于自身历史文化的深刻反思与认同,历史沿革及文化变迁带来的思索与选择,历史发展与经济社会的更替带来的复杂矛盾的心理。对于这些问题,我们必须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进行客观分析和论证。我们必须承认,在人类历史文化的发展进程中,曾经发挥过一定积极作用,并产生过一定积极影响的民族,一定会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留下属于自己的历史文化印记,形成属于自己的符号系统,比如鄂温克族早期社会中出现的“毛昆”“乌力楞”“尼莫尔”,还有在清朝时期的“索伦八旗”“布特哈八旗”“呼伦贝尔索伦军团”“伊犁索伦营”等。随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尤其是新中国成立之后,鄂温克族社会文化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他们有了民族自治旗、民族乡,生活过的村屯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的物质生活内容、生产方式、生存环境都发生了历史性的变迁与发展。他们住进了高楼、砖瓦房,用上了全新的家用电器,有了汽车和现代化生产设备,拥有了现代化的牧场、农场和生活区。他们还有了自己的工业产业、现代化的畜牧产业、加工产业、旅游产业和文化产业。特别是畜牧产业、具有民族特色的加工产业、民族品牌的文化产业、富有浓郁地方特色和民族风格的旅游产业发展均十分迅速,成为他们经济社会稳步发展的重要因素。
不过,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当今社会飞速发展,全球化日益频繁,给人口较少民族的传统文化和历史记忆带来了无情冲击和毁灭性影响。在这一关键时刻,我们必须思考历史文化何去何从,历史文化的价值与意义,我们要温故知新、古为今用,要站在历史文化坐标中审视民族的今天和未来的发展。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学会从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理论观点看历史、现在和未来。我们只有搞清楚自己从哪里来,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历史岁月,经过怎样的磨难与艰辛走到了今天,才会更好地把握自己的命运和前进方向。为此,本书要讨论鄂温克族的家族姓氏文化及其结构特征,分析与鄂温克族历史文化密切相关的婚姻文化、丧葬文化。同时,也从语言社会的角度,论述鄂温克族族称与社会的关系、鄂温克语中的社会文化要素、外来文化对于鄂温克语的影响、鄂温克语民族文化特征等。在鄂温克族传统历史文化全范围地走入濒危或严重濒危的时候,显示出它们的价值和重要性。
此外,鄂温克族同鄂伦春族、赫哲族、锡伯族、满族等有很深的族源关系,同蒙古语族诸民族、突厥语族诸民族、朝鲜族等也有不同程度的关系。另外,还和俄罗斯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的诸民族、日本人和日本的阿伊努人、北欧的萨米人、北美的爱斯基摩人和印第安人等均有错综复杂的、不同层面的关系。正因为如此,鄂温克族历史文化研究显得十分重要,我们可以通过鄂温克族历史文化,从另一个侧面了解东北亚乃至北极圈社会的早期历史文化与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