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普陀山观音寺外,一大片葱绿的“四季豆”菜园地。
阿昺身背行囊,手提装有小乌龟的竹篓,在此告别费通师父。师父手指着眼前这片菜园地,动情地说:“多年来,你文武两道大有长进,还替寺院培植了良种豆角,普陀山得感谢你呀!”
阿昺近前一拜:“理当阿昺感谢师父的引导和栽培!今朝回乡尽孝家母,来日必报恩师大德!”说罢又深鞠一躬,转身离去。
费通师父眼闪泪光,伫立良久,目送着阿昺远去的背影。
时光流转,数月行程。普陀山道渐渐化成了黄檗山路。
远行归来的阿昺步履矫健,手提的乌龟竹篓悠然摆动。
乡间小路,高低起伏。阿昺登坡望去,遥见家乡旧貌依然,倍觉亲切。思念之际,他看到了村口的石凉亭,石凉亭里竟站着阿梅,对呀,是阿梅,瞧她那外秀内雅的气质绝对错不了!
阿昺见阿梅仿佛也在引颈远眺,便放声喊道“阿梅——”
“阿昺哥——”阿梅箭也似的跃出凉亭,飞奔而来。
隐元禅师画像
日本京都万福寺正门
日本京都万福寺真空塔
阿昺也奔跑着向她迎去,乌龟在竹篓里狂颠,恰似高兴地跳舞。阿昺发现乌龟如此兴奋,突然停步,仰望云天,仿佛心中在向释迦牟尼求教:“佛祖啊,男女授受不亲吗?”
云天雷音:“善哉!今日君非出家人,何道遥遥出家行?”
阿昺心声:“拜谢佛祖,居士明理!”
阿梅跑至近前,直喘粗气,说不出话来。阿昺呆看着亭亭玉立的阿梅,只顾憨笑;忽而想起了什么,忙将乌龟竹篓举到阿梅面前。阿梅喜出望外地接过竹篓,含情脉脉地看着阿昺英俊的脸庞,把他看得两颊绯红。她忽而蹲下身来,打开竹篓掏出乌龟,放到地上任其徐徐爬行。乌龟仿佛认路,居然朝着凉亭方向而去,阿昺和阿梅对望了一眼,会心地一笑,也跟着乌龟慢慢地埋头走向石凉亭。
乌龟在凉亭前突然停下来,回首盯着身后这对少男少女,摇头晃脑,未知何为,那呆呆的样子引得阿昺和阿梅哈哈大笑。
冷不丁传来了一个声音:“阿梅——因何如此开心啊?”哦!原来是兄长黄道周,带着家丁站在凉亭前,挡住了乌龟的路。
阿梅不改儿时个性,抓起乌龟举向兄长笑答:“嘻嘻,此物外冷内热,可像哥哥你了……”“放肆!”兄长佯怒,一把夺过乌龟,顿觉手中清凉,自嘲道:“呵,确乎外冷内热,实乃壳硬心软哦!”
一旁的阿昺上前对黄氏兄妹施礼道:“黄家大哥小妹,别来无恙啊!聆听二位冷热之说,硬软之辩,可谓冰火两重天,玄学阴阳论,小生也受益匪浅啊。”
黄道周惊呼:“哇!阿昺回来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君离数载,乃仰望项背啊。”
“阿昺哥,”阿梅深情道,“听说你上了普陀山,可真长了学问!”
阿昺顿时脸红,谦恭地说:“谈何学问,羞煞人也!”
黄道周兴致颇浓地指着手中的乌龟:“来来来,阿昺你看,这龟壳背上的图案,何以形似八卦?”
阿昺趋前,认真探究:“嗯,八卦规则,神奇无比,除非天意也。”
阿梅笑道:“哈哈,什么天意,什么八卦,全都是鬼话!”
阿昺苦笑,黄道周又好气又好笑,阿梅却笑着拔腿跑掉了。
时近傍晚,炊烟飘忽在乡村上空,远处传来了鸡鸣羊咩之声。
阿昺面对自家的茅草旧屋,鼻子一酸,忍不住大叫“娘——”等了好一会儿,屋门开处,出现了娘那瘦弱而苍老的身影,娘的眼里闪动着惊喜和悲凉的泪花。阿昺丢下行囊,双膝着地,几乎是跪爬着移向母亲,哭道:“娘啊,阿昺不孝,寻父未果,没脸回家呀!”
两个哥哥闻声上前,把泪人儿似的阿昺和母亲扶进了屋内。
母亲擦着眼泪:“回来了就好!这些年你在哪儿受苦啊?”
阿昺挺直身板:“孩儿不苦!在普陀山观音寺,我找到了穷人的活路……”大哥听得出神,急忙插嘴:“穷人的活路?那,那父亲也别在外辛苦啦!”二哥更乐:“好啊,那我们家就团圆喽!”
“对呀!拜见了普陀观音,也好比找回了父亲……”阿昺说:“这会儿,就是求娘准我出家修行,让更多的穷人有活路!”
“出家当和尚?”母亲睁大了眼睛,“等我死了,你再出家!”
阿昺一时愕然,柔声安慰道:“母亲千万别急,孩儿尽孝为先。”说着移步转至母亲身后,一边轻轻捶背,一边默默忍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