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厦门（古称“中左”）港口，商船桅杆林立，一派繁忙景象。

港湾近侧，一处高坡临海而立。坡顶怪石嶙峋，互为举托。隐元禅师登高至此，仰面观景，甚为惊叹。

一阵鼓乐之声从坡下传来，数百名郑家军将士列队行进，徐徐向坡顶会集。怪石中央矗立一方巨岩，上刻“仙岩”两字，煞是威严。巨岩正前方早已设置祭天香案，案面摆有祭品和文房四宝。

六六三十六名将士跨出队列，登上坡顶，随着鼓乐跳起“周礼佾舞”。舞者变换队形，渐渐将郑成功、黄道周和隐元三人簇拥于中央。

郑大将军挥臂指向巨岩道：“神举仙岩镇惊涛。”

黄道周仰天一望，接口吟唱：“壮心赤胆疆域昊。”

隐元禅师环顾四周，脑海里浮现出了于万福寺出发前的场面，激情难抑，眼含泪花，念道：“暂离故山峰十二，碧天云净归期报。”

祭天香案旁，侍者握笔录下了这四句诗文——

神举仙岩镇惊涛，

壮心赤胆疆域昊。

暂离故山峰十二，

碧天云净归期报。

隐元禅师健步走近香案，提笔豪书一个“禅”字，神思遐想地将最后一竖长长地往下延展……郑大将军饶有兴味地观赏着笑道：“呵呵，够了够了！”……禅师猛然醒悟，急忙搁笔搓手，自嘲地打着哈哈：“见笑！见笑！”一边将书字赠予郑大将军。

将军双手捧接道：“多谢禅师之禅，吾辈世代受用！”

一艘标有“国姓爷号”的巨大舰船，船上巍然挺立三杆风帆，在码头的船群中尤为醒目。年轻僧侣们忙着往船上搬运行囊货箱，几个大箱笼上的“种”“药”“书”“艺”等字样显而易见。隐元禅师的几名得力弟子，在船上船下、跳板左右悉心照看指点。

郑成功一行，在“国姓爷号”旁抱拳致辞，惜别依依。

隐元合掌报谢，即时提起日前所说的“家信之托”。

郑成功笑指身边一名商人打扮的彪形大汉：“此人郑彪，乃家母亲信，派他与禅师同往，一则可沿途护佑，二则亦家母所愿。”说毕，即从近卫将士手上接过一方檀木“礼盒”，含笑馈赠禅师。

禅师接过“礼盒”，久久凝视盒盖上镌刻着的烫金“缘”字。

郑成功眨了眨神秘的笑眼：“缘——今生有缘，时刻相伴！”

隐元答道：“多谢大将军深情厚谊，关照备至！”

黄道周豪放地说：“祝禅师一帆风顺！三年之后，江山依旧，我辈有缘，自当聚首！”此刻，隐元禅师已健步登上“国姓爷号”舰船，回望道：“一言为定，阿弥陀佛！”

一声号角长鸣，三杆风帆满升。原“福州号”船主何素如此刻已在“国姓爷号”船尾舵位，一边稳操舵把，一边挥手道别。

“国姓爷号”船舵划出的水花，在海面上留下了长长的白色浪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