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一六五四年七月五日早上八时左右。“国姓爷号”终于靠上了日本国九州岛的长崎码头。
舰船虽被一路风浪拍击得千损百伤,船舱里却走出了精神饱满的隐元禅师,他服饰整齐,步履稳健,手中的禅杖愈加着地有声。
随行的弟子们,看去有些衣不蔽体,却个个英姿依然。海上的艰苦旅程,更平添了弘法僧人们的洒脱神采。
岸上站满了前来欢迎的地方官员、僧侣、农夫和商人……鼓号齐鸣,当地民众用传统的日本舞蹈、日本歌谣表达了真挚热情。
长崎“兴福寺”华裔住持逸然禅师率数名高徒,从人群中挤上前来,以佛家礼仪拜会隐元一行。
逸然向隐元深深作揖,诚挚谢道:“禅师千辛万苦远道而来,日本朝野无不欢欣啊!”接着引见身旁的一位官员说:“请看此位地方长官,特奉幕府之命,迎迓禅师莅临!”转身即对官员用东瀛言语复述其要。
长崎地方长官急忙趋前一步,恭敬施礼道:“得见禅师风采,实乃三生有幸。卑职奉幕府旨意,前来拜会,且有德川大将军之信函面呈!”说着接过侍者单腿跪地托举而上的镶金漆盘,取出大函,恭恭敬敬地递交隐元禅师。逸然住持从旁插话翻译。
隐元禅师怀抱禅杖,双手合十,接函道谢,满脸喜悦。
宾主双方亲如一家,在鼓乐声中列队前往“兴福寺”……
稍远处几名西洋商人一直尾随其后,指手画脚地在窃窃私语,面露不屑之色。
一六五四年七月十八日,红日高照。
“兴福寺”大殿外,三层石阶,三方平台,早已站满了长崎当地的数百名听众。僧侣和信徒们服饰各异,分成了几个方阵,昂首凝目,仰望着大殿正门。
隐元禅师一身袈裟,健步出殿。身后紧随大眉性善、独立性易、木庵性瑫等弟子。
逸然以主人之意开场道白,一口流畅而深情的日语:“今日大吉,终于迎来了天下名僧隐元隆琦禅师,此乃兴福寺之幸,长崎人之幸,日本国之幸哦!从此设坛开讲,倾听禅师弘法,百题可解,百废可兴啊!”(演说伴随中文字幕)
热心船主何素如,站在隐元一旁,一边擦汗一边向隐元倾心传译。听至句末,何素如扯扯隐元衣袖急道:“该禅师您讲啦!”
隐元大声说道:“阿弥陀佛!此乃佛光普照,终成天下之幸……”
就在场上听众仰望禅师、惊喜交加之际,一名高大的西洋商人突然从后方跳上石栏,用一连串颇带洋味的日语,向隐元发难道:“父老兄弟们!别听他胡说八道,天下乃上帝所赐!东方西方一家人,通商公平讲交情。走新路才是王道乐土,走老路还得继续吃苦啊!”早已混入各方听众里的洋商人纷纷起哄,趁机扰乱,顿时吵闹不堪。
逸然住持急忙奔至台前,大声劝告诸位安静:“大家有话好好说,东天佛祖最讲理。”
混乱之中,洋商人分头穿插于人群之中,巧舌如簧地劝散了大批听众。兴福寺的吵闹之声渐次沉寂,场上唯有寺内僧人们在收拾杂物。
讲坛之旁,一脸尴尬的逸然住持,一直向隐元一行深表歉疚:“请诸位见谅!真乃始所未料,始所未料!”
木庵:“事情坏就坏在那些经商的洋人身上!”
大眉:“他们这般迫不及待,莫非是怕被我们断了通商的路,要了洋人的命?”
逸然:“言之有理啊!自长崎开埠以来,洋人登陆,长驱直入,无所不为。前不久,江户幕府下达禁令,全力守护东瀛传统。今番贵我此举,大有重振佛学之势,洋人不急才怪呢!”
隐元将禅杖着地一击:“如此说来,老衲理会了!”他从怀里取出德川亲笔大函,递于逸然道:“承蒙幕府深切关照,谅必德川大将军自有高见。我等今日领悟,为时未晚也……”
逸然展函解读:“对,大将军言道‘当今趋势,佛学日衰,动摇根基,急不可待。祈盼禅师,高筑讲台,大正视听,众望所归。’啊,大将军所言,穿云破雾,真乃慧眼识禅师,禅师可大为呵!”
隐元禅师接过德川大函,高举着说:“老衲遵命,弘法四海,报效佛祖经纶,试看人间大爱!”四下群情感奋,一片阿弥陀佛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