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外交政策中的两个结构性问题：库尔德问题和亲西方外交^[1]

李秉忠

【内容提要】　土耳其共和国建立以来，外交政策一直受作用于两个结构性动力：库尔德问题和亲西方外交。理论上讲，土耳其可以通过在国内和区域层次上有效地管制库尔德问题和强化与西方的联系，从而增加自己的软权力。但事实上，土耳其已经为这两个问题之网形成的“囚笼”所困，在可预见的未来难有新的突破，从而延滞了其实现区域领袖抱负的时间，也阻碍了它在区域和国际层面上发挥重要影响的追求。土耳其可以通过增强自身实力和灵活的外交为笼子扩容，寻求与自己实力相称的地位，与此同时坐等区域和国际层面上地缘政治的大转变。中东局势的动荡则导致土耳其外交活动的空间趋窄而非相反，可能引发与相关国家/行为体关系的波折。西方最终还是要接受土耳其奉行独立的外交政策。

【关键词】　土耳其　库尔德问题　亲西方外交

【作者简介】　李秉忠：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院长、教授，陕西师范大学土耳其研究中心主任，英国埃克塞特大学“阿拉伯-伊斯兰文明研究中心”荣誉成员。研究方向为土耳其史、库尔德问题、欧盟。

2017年起，土耳其与欧盟关系基本处于停滞状态。2017年7月欧洲理事会认为，土耳其正逐渐远离欧盟，土耳其加入欧盟进程因此搁浅。^[2]2018年8月10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对土耳其征收的钢铝关税翻倍，土耳其与美国关系迅速恶化。土耳其是否属于西方世界的一部分再次成为了一个问题。另一方面，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2017年9月25日举行了独立公投，叙利亚库尔德人正在尝试民主自治，而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的力量在上升。库尔德人是中东稳定的维护者还是破坏者，暂时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因为叙利亚问题尤其是在叙利亚库尔德问题上的巨大立场分歧，土耳其与美国关系正在经受前所未有的挑战。库尔德问题对于土耳其外交的作用及土耳其与西方外交关系日益发展成为一组难以化解的矛盾，这组矛盾在叙利亚问题上表现得尤为突出。土耳其与西方关系的紧张与土耳其在伊拉克和叙利亚库尔德问题的强硬立场之间有某种正相关关系，所反映的恰恰就是土耳其外交政策受制于库尔德问题和土耳其与西方关系。^[3]

库尔德问题，主要指库尔德人的跨境存在^[4]及其不同的文化和政治诉求与所在民族国家的国家建设和维护领土及主权完整等政策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中东地缘政治的碎片化和库尔德人民族意识的加强，加之相关国家在库尔德人政策方面的失误，加剧了该问题的复杂程度。库尔德人总数的一半生活在土耳其，在土耳其外交筹划中具有重要地位，远非简单的内政问题。土耳其亲西方外交（西化外交）则指土耳其外交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形成的制度性的西化取向，主要体现为土耳其向美国和以欧盟（欧共体）为代表的西方国家不断靠拢，而西方则无法从根本上接纳土耳其为“自己人”。这两个结构性动力最初并非一定是问题叠着问题，但是，随着时局的变迁，它们给土耳其外交带来的负面影响越来越明显，由结构性动力转变为结构性问题。土耳其外交中的这两个因素一直存在相互作用的关系，只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则更为明显地纠缠在一起，深刻地影响着土耳其外交的决策和整体走向，并显著地反向作用于土耳其的国内政治。考虑到土耳其对狼图腾的崇拜，土耳其可以被看作“囚笼中的狼”，它希望在区域和国际层面上发挥重要影响，但由于为这两个结构性问题所羁縻而困难重重。本文主要通过分析1991年海湾战争、2003年伊拉克战争和2011年以来的叙利亚战争，来探讨库尔德问题与土耳其亲西方外交之间的复杂互动关系，以此来解读土耳其外交的困境所在和未来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