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是消防员

肖哲回队里已经是下午，推开门，唐海峰和陈子鸣横躺着睡在休息室的床板上，季燃的床位叠得整整齐齐，白色床单上放着一本书，人不在。

“找我？”

背后突然出现声音，吓得肖哲结巴了一下，“没……没有。”

季燃看着他，说：“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撒谎脸还红。”

“我这么黑，你还能看出来脸红？”

季燃刚洗完衣服，手上还滴着水，甩了肖哲一脸，“所以，你现在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了吧。说吧，什么事？”

肖哲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退到外面。

“打篮球去。”肖哲说。

季燃拒绝道：“你饶了我吧，早上扛着人从十九楼下来，现在胳膊还酸呢。”

“那你还有力气洗衣服。着急约会？你也不光那一身衣服。”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季燃放下袖子，问：“到底什么事？”

肖哲提了口气，又咽了回去，“没事。”

季燃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捡起墙角的篮球，说：“走！”

几个回合下来，俩人都出了汗，傍晚起了凉风，吹在身上凉飕飕地。季燃把球扔进篮筐，没中。

“我今天要是感冒了，你要负全责。”

肖哲说：“感冒药随便吃。”

“你小子可真够抠门的，知道这些常规药不花钱，就让我随便吃。”

“我想再和你借点儿钱。”

肖哲端正的站在篮筐下，被滚落的球砸了个正着，依然面不改色。

季燃站到他身边，说：“队长，副队长。我们之间要说借吗？”

肖哲抿了抿嘴，“说吧。这回有什么条件。”

季燃笑了，“你看啊，旧的一年马上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来到。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

“队里的年终总结我来写。”

季燃拍拍他肩膀，说：“上道。”

肖哲紧绷的脸上也露出笑，“今天在火场，谢谢你。”

季燃捡起球，在地上拍了几下，瞄准篮筐，又投了一次。

“前两天政委还批评我，说我喜欢搞个人英雄主义。火场这种地方，我怎么能把机会拱手让人？再说，阿姨已经在医院，我总不至于把她儿子也送过去和她作伴吧。就算磕了碰了，老人家看到都会心疼的。”

“所以才谢谢你。”

“光嘴上说？”

肖哲想想说：“大后天我请你和你女朋友吃饭。”

“拿我的钱请我吃饭？”

“不去？”

季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不会还有别人吧？”

肖哲捡起篮球，投了个三分。

“去了，不就知道了。”

下午四点，蓝乔在乔治布什国际机场落地。

同组工作人员是几个刚升为两舱空乘的年轻女孩儿，对国际航班的兴奋远不止在飞机上，一落地就围在一起研究接下来几天去哪里玩儿。

“乘务长，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曼尼尔收藏博物馆。”

蓝乔脱口而出。

“博物馆。听上去挺好的。”

女孩儿们显然对这个意见不感兴趣，应付半句就转到别处去了。倒是蓝乔自己，想到这，难免想起“既然”。

还有，季燃。

她打开手机，不断有信息提醒。

出租车上，坐她身边的女孩儿笑着问：“乘务长，是男朋友吧？”

没等蓝乔回答，另一个女孩儿说：“不然，现在是远南时间早上五点，还有谁惦记着咱们。乘务长，你快给人家回个电话吧。”

蓝乔说：“太早了。”

“乘务长这是心疼呢。”

“真想看看是谁这么有福气。”

“我猜一定是个才貌双全的人，不然怎么配得上乘务长。”

一群姑娘凑在一起，一个八卦能聊三个小时都不歇气，蓝乔这点倒是随了母亲，对于别人的私事始终提不起兴趣。虽然她们在谈论她，但她好像局外人一样，置身事外。

“集团大佬。”

“不不不，应该是精英范儿，合伙人。”

“我猜跨国公司代表？律师？”

……

“消防员。”

蓝乔轻声说。

她拉开车窗，吹进来的风将答案送到每一个人耳边，她们又继续说着什么，蓝乔没在意，只听见风的呼啸，像那天晚上季燃拥抱她时在耳边的呼吸。

她感觉脸颊微热。

到了酒店，刚办理好入住，蓝乔的手机就响了。

“喂。”

“乘务长，待会儿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吗？”

蓝乔说：“不了。我要稍微休息一下。”

“是姐夫吗？”

一群女孩儿哄笑着。

季燃问：“打扰你了？”

蓝乔说：“恰恰相反。”

她关上房门，世界顿时安静了。

“你救了我。等我一下。”

蓝乔放下电话，把行李箱拖进柜子，又从手提包里拿出护照放进保险柜，耳朵贴在保险柜上听到“咔哒”一声，终于舒了口气。

“好了。”

“怎么突然上班了？”

“这个说来话长。”蓝乔看了看墙面的圆钟，说：“我先去洗个澡。然后，我们视频吧。我现在在休斯顿，电话费太贵了。”

季燃笑了，“你是在挑战我的忍耐力吗？”

“我洗澡很快的，二十……十五分钟。”

“我说的不是这个。”季燃说：“不用着急，我等你。”

从远南的上午飞到休斯顿的下午，从白天到白天，蓝乔感觉身上仿佛有两个自己的重量，她看着浴室里的浴缸，恨不能一下子钻进去，泡一个长长久久的热水澡。但一想到地球那头的季燃还在等，转身拧开了花洒。

这大概是她洗过最快的一个澡，只用了十二分钟。

视频接通的时候，她头发还是湿的。

“你这样会感冒的，去把头发吹干，我等你。”

蓝乔摇头，“休斯顿现在有二十二度，好天气和自然干更配哦。”

她拉开窗帘，阳光穿过玻璃像突然亮起的远光灯照在她脸上，形成一个美丽的光圈，细腻白净。

季燃看得出神。

蓝乔突然笑了，指着屏幕说：“你早上起来没刮胡子？”

季燃浅笑着问：“性感吗？”

“还不赖。”注意到他背后的球场，蓝乔问：“你在外面？”

季燃把镜头切换成后置，晨曦中的消防队，白墙红瓦，阳光若有似无的洒在上面，蒙上一层浅金色，平添了几分安宁的温暖。

蓝乔眯着眼睛，仿佛沐浴在一样的安宁里。

“好神奇。”她说：“我们拥有一个太阳，却一个要日落，一个正日出。”

“对不起。”

蓝乔说：“因为某个角落毫无征兆的起火？那不是你的错。”

“可还是错过了我们的约会。”

“注定的吧。”蓝乔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你出任务，恐怕现在要道歉的就是我了。这就叫一波三折？好事多磨？”

季燃把镜头抬高了些，“看到我头上的字了吗？”

蓝乔的食指和拇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将后面模糊的字放大：对党忠诚，纪律严明，赴汤蹈火，竭诚为民。

“怎么了？”

“这是我的信心，和对你的承诺。”

蓝乔别过头，阳光在她脸上化成灿烂的笑，像一朵明艳的花，在最好的时刻开出最美的模样。她说：“我这个人从小到大有一个缺点。”

“什么？”

“记忆力特别好。”

季燃笑了，点头说：“一定要记在心里。”

“不是说有一个月的假期。”他问：“怎么突然去了美国？”

“这个班次的乘务长刚查出怀孕，因为职业的特殊性，确定结果的那一刻，就开始休产假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夜之间我周围的人都在忙着怀孕这件事。航班调配不过来，我只能提前归队。”

“看来要想让你在身边，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你想什么呢？”

“想你啊。”

突如其来的告白击中蓝乔，她的心瞬间落入厚厚的棉絮中，柔软极了，不觉脸颊绯红。

她轻声说：“我也想你。”

“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

“啊？”

季燃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返航。”

季燃看了下表，“那我们从11月30日开始，争取12月30日有结果。”

蓝乔问：“什么结果？”

“你要相信我的战斗力。”

蓝乔只觉得手心都在发烫，羞得钻进了被子，“你胡说什么呢，不理你了。”

手机里传来小号的声音，是部队的起床号，蓝乔从前去涂虹家的时候听过。

季燃说：“我要去准备集合了。你再不出来，就真的看不见我了。”

“哎。”蓝乔拿起手机，“酒店里的网络一天要10刀。”

季燃笑了，“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挂断的。你也可以顺便视察一下我的工作。不过，要是累了，就睡一觉。”

“恩。”

蓝乔躺在休斯顿的酒店里，耳边回荡着来自远南的声音，响亮的口号，有力的步伐，每一句、每一下都让她感到幸福与真实。

还真是奇妙啊。

她一直觉得幸福是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词，以至于人人向往，却几乎没有人抓得到，它狡猾的像一条浑身抹了油的泥鳅，总是悄然从手中溜走，当你摊开手心的时候，看不到任何痕迹，可掌心里淡淡的顺滑感又仿佛在提醒你，幸福曾经来过。

正是这种对幸福微乎其微的感受，让蓝乔一直以为自己在感情上是个悲观的人，直到遇到季燃。他就像老式座钟的摆锤，恒定有力，那个重量拽着蓝乔的心，让她每分每秒都感受到真实存在的幸福。

“队长，去哪儿了？”

电话里的声音忽然变大，陌生的语调刺激着蓝乔，她睁开眼，休斯顿已经是深夜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