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声警铃·六合彩
“把门关上。”
蓝乔没动。
赵真崇接着说:“我们之间的谈话即是公事,也是私事。”
这里虽然是贵宾休息室,依然会有嘈杂声从门外传进来,这同样意味着,他们的谈话可能会传出去。
蓝乔迟疑了一下,转过身,轻轻推上门,但是并未完全关死。
“我早上收到一份关于你的申请。”
蓝乔怔住了,而后淡淡的说:“没想到我们这个级别的员工还会惊动您。”
赵真崇笑着说:“这么大的公司,到处都是有心人。”
“怕是也用错了心,会错了意。”
“你错了。他们揣摩我的心思,一点儿没错。”
如果说赵真崇从前对蓝乔是种种暗示,那到此刻的对话,对于他们那种人物来说,无疑已经变成了明示,只等蓝乔开口。
“赵总,我之所以会申请调转到地勤,是因为我谈恋爱了。”
赵真崇看上去纹丝未动,他盯着蓝乔的目光直接而又疑惑,仿佛是要从她的眼睛里分辨出这是委婉的拒绝,还是确有其事。
常年飞行,就是不断和人打交道。这让蓝乔学会如何应对别人的目光,那双漂亮的眼睛坦然的看回去,不由得让人心里一动。
“你们当中谈恋爱的不在少数,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用这种理由来申请转岗,这航空线也就不必再飞了。”
赵真崇转动椅子,背对蓝乔,眼前尽是机场里的起起落落。
“如果我们每个申请转岗的工作人员都需要您的批复,我想这里也无法积极有效的运转了。”
蓝乔言下之意十分明显,空姐转地勤这种小事说到底也不是赵真崇该管的。
“听说你还有一套房在还贷?”
“是。”蓝乔丝毫没有犹豫,“不过是两年变六年。”
“你有几个六年?”赵真崇在提醒她,但也只到提醒为止,随即又问:“你觉得白文苑怎么样?”
呵,蓝乔心里冷笑道:自己的软肋还真多。
“一面之缘。”
“不做评价,还是无法评价,又或者是不敢评价?”
“与我无关。”
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蓝乔已经做好了辞职的准备。
“他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你……”
赵真崇话没说完,只觉得手上一疼,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不停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那并非刻意,当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无名指已经泛红。
“他是一名消防员。”
“消防员?”赵真崇语气里带着傲慢,不屑,还有掩盖不住的诧异,以至于他无法压制住从心里生出的笑意,那个笑声全然是不甘心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没想到,也会做这种蠢事。”
“如果爱情本身就是愚蠢的,我愿意当一个傻子。起码,是个快乐的傻子。”
这样的蓝乔,赵真崇不是没想到,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对她就有这样的期待,只是,当看到她把这种情感投射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赵真崇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渴望这样一份纯粹的情感,以至于不得不让他在嫉妒中慢慢恢复平静。
他说:“你可以回去了。”
蓝乔离开的时候除了一句“再见。”,什么都没有给赵真崇留下,甚至一个服务性的微笑都没有。
他要成全吗?
不然,又能怎样?
这一纸批复,他不同意,只会让她更加坚定的离开这里。
他算是看透了这个美丽又倔强的女人。
但是,他不会祝福她,甚至要诅咒她那愚蠢而又该死的爱情。
晚上八点整,蓝乔收到了人事部的回复,她的转岗申请通过了,生效日期从下个星期一开始,也就是说,这将是蓝乔飞行生涯里的告别之旅。
当晚,她特意让酒店服务员把自己的制服送去干洗,既然是告别当然要体体面面,像第一次穿上它时一样。
第二天中午,蓝乔从服务员手里接过妥帖平整的衣服,一件一件穿戴整齐。她仔细用衬衫的领子压住粉蓝相间的丝巾角,又将衬衫的白色袖口收进制服外套的袖管里,脚上的黑皮鞋她穿了两年,昨晚做了护理,像新的一样。
“乘务长,下午好。”
机场里纷乱的脚步和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此起彼伏,蓝乔听着,脸上的欢喜早已淡漠了心中的不舍,她把它当成落幕时的掌声,无比美妙。
“准备好了吗?”
她问的是同组的乘务员,声音却内敛的像是自己在跟自己对话。
“准备好了。”
“出发。”
正午太阳高悬,每一缕阳光都发出尖锐的光芒,明亮刺眼,但她脚下的路却被照得清晰温热。
蓝乔的转身干净利落,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影子。
机舱里回荡着甜美温柔的嗓音,“欢迎您乘坐远南航空,本次航班由固良飞往远南,全程一千四百八十公里,飞行时间大约两小时二十五分钟,预计到达远南的时间为下午五点四十分。”
远南,是机组的目的地,也是蓝乔的。
她挂上话筒,脸上露出好看的笑。
起飞前她给季燃发了信息,“准备好用热烈的拥抱迎接你的惊喜了吗?”
他嘴边带笑,回复:“时刻准备着。”
陈子鸣咬着笔,拿脚勾了勾唐海峰,歪头说:“咱队长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
唐海峰横躺在休息室的通铺上,两只手举着漫画书,从后面露出一双迷茫的眼睛,用脚趾回敬道:“别耽误老子看书。”
“看书。”陈子鸣嘀咕着,“漫画书要算书,你博士都能毕业了。”
唐海峰默不作声,折起正看着的那一页,合上漫画,平平整整的塞到柜子里,转身就把陈子鸣压到身下,愤愤道:“你小子跟我这儿找茬儿呢。”
“你俩是不是闲得慌?”
季燃勾起一条腿,胳膊搭在上面,像看猴一样看着对面叠加在一起的两个人,嘴角的笑还没散去,声音也格外温柔,“去,把库里的消防车擦一遍。”
陈大富推门进来,瞧到唐海峰和陈子鸣,“刚清净一天,你俩就闲出屁来了?队长,你不能这么惯着他们。”
叠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站起身,唐海峰从墙角拽过拖布,陈子鸣一手拎起一只大黄桶,“老陈,咱们队长现在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温柔刀。”
陈子鸣在后面补充道:“刀刀见血。”
远南的冬天天气极好,光照充足,无风无雨,白天十几度的气温,舒服的让人想睡觉,每个来远南旅游的人都说这是一座慵懒的城市。
但慵懒并不意味着可以偷懒。
“好好干。年底奖金分发的标准之一,就是看你们谁把车擦得亮。”
“咱们还有奖金呢?”
“咱们没有。”唐海峰小声说:“但是队长有。每年过年,他都给我们包红包。”
“真的!谢谢队长。”
陈子鸣激动的转了个身,手上的水枪跟着向对面喷过去。
“我操。”
季燃和陈大富拎着小板凳转身跑到几米外,好在水枪没开太大,只有鞋子湿了。这种程度的湿身,消防员早就见惯不怪,两个人放下板凳,安然的坐了下去。
陈大富问:“肖哲去哪儿了,一个下午不见人影。”
季燃说:“他妈今天出院回老家,他去送站了。”
“也是不容易。家里一大摊子事,他姐的婚离了吗?”
季燃摇头,“我第一次听说,两个人离婚,男的跟女方要钱。”
陈大富倒是没表露出任何惊讶,只说:“正常。他们肯定是听说肖哲提干了。”
“和他们有半毛钱关系吗?”
陈大富掏出烟盒,抖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村里跟城里不一样,还是老样子,人情啊,关系网啊,密得就跟几十个蜘蛛网叠在一块儿,走进去粘一身,扯都扯不掉。肖哲要是想他姐离得干脆,就得给钱,然后把他爸妈,他姐,他姐的孩子,全都接到城里来。你觉得,以咱们这个状况,可能吗?”
陈大富说着吐出一口气,整张脸沉浸在烟雾中,眼神有些忧愁。
季燃说:“我发现,你当爹以后,这烟瘾不减,反而越来越大了。”
陈大富笑了,“我忘了你不抽烟。”
“得了,就算记着,你也不会掐灭。”
陈大富使劲儿吸了一口,指尖红色的火星瞬间变成灰烬。
“季燃,你怕过吗?”
“怕?”
“怕。”陈大富点头,若有所思,“有了孩子以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成天胡思乱想,脑子里全都是咱们经历的那些事,现在我就算看到谁家狗卡在阳台这种事,都害怕。”
陈大富一根烟抽完了,随手又拿出一根,他习惯用火柴点烟,但是划废了几根,依旧没点着嘴里的烟。
今天没有风,是他的手在抖。
季燃拿过他手里的火柴盒,给他点了一根烟,他吸了两口,露出苦涩的笑。
“退伍吧。”季燃说:“可以了。”
陈大富没作声,只是一下接一下吸着烟。
楼里响起警报铃,一声……两声……三声!
陈子鸣的脸都白了,回头喊道:“队长。”
季燃直接跑进车库穿衣服,陈大富条件反射掐灭没吸完的烟,跟着跑过去。唐海峰把抹布扔到地上,从消防车上跳下来。
通讯员从楼里跑出来,“东寺街批发商场着了。”
“今天算是中六合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