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大约五十年前，我第一次从一个名叫沃贝克^[65]的有名的传教士那里听到关于圣餐仪式的宣教，颇为震撼。记得听到葡萄酒是基督的血时，觉得居然有这样的事，而听到把面包比喻成救世主的肉时，一下子觉得没意思了。食物造就了人的身体，也造就了人的精神，这一点已经很少会有人想到，至于在共同分享食物者之间能够产生看不见的新的关联，与其说是忘却，不如说是从未知晓过。如今，基督教的圣餐已经成为我们的常识，但对其教义由来的更为淳朴古风的思考方式是否也存于日本，却无人检视。和族实在是个奇怪的民族，对别人的事如数家珍，甚至可以转而教人，而对自己的事，却一味尊崇古书。古书没有记载，则听之任之。“mochi”与中文中的“饼”迥异，如今已经了然。而我们借用“饼”字来表记“mochi”这样，伴随着一定要做成圆形，中部略高，甚至可以双层或三层叠放，祭神时献于神前，祭祖时供于先祖灵前，为父母祝寿时呈于父母面前，仪式结束后众人分而食之，或是正月里将各自指定的“饼”分给家中的所有成员甚至家畜、用具以庆祝新年等种种风习的食物，在其他国家是否也有其物？进一步说，以“饼”为力，在特定的时日，由神与人，或是主人与眷属分而食之，是否有其他民族至今也保存着这样的例子？如果都没有，那么应该是日本有着令其存在的特殊理由吧。如果只是一两处存有孤立的数例，还可以解释成是好事者新近开始的做法。但在全国范围能够发现如此众多的事例，其起源必然更为久远。也许只是小事，但在这一点上，我们还很无知。

很久以前我们祖先所谓的“chikara”，与今天我们常常提及的“力”，是否完全是同一个意思，这一点也需要重新考察。至少，在我们固有的语言中，“税”字曾读作“chikara”，“主税寮”读作“chikara no tsukasa（力之司）”。而在文字记录可以追溯的范围，米曾被称为“oochikara（大力）”进贡给朝廷。辞书上解释说这是因为米是农夫们努力的结晶，但我并不相信这一说法。因为从本文提到的众多“力米”“力饭”的目的可以看出，力是常在被供奉及享用者这一方的。如今人们依然在不言之中期待一家之中的家长、一乡之中的“产土神”及祭神的乡人，都能在米的滋养之下获得力量，保持年轻，充满活力，投入年复一年的活动之中。由此类推虽然还颇为不安，但想来过去一国万民希望归一之处，也大致就在此范围之内吧。米能够超越其色其味之美，给予我们特别的幸福感，是有着久远而深藏的理由的。

（昭和十五年三月《新女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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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武藏坊辨庆，日本平安时代末期的僧兵，跟随源义经。

[2] 曾我时致，日本镰仓时代初期的武士，以与其兄弟十郎一起为父报仇的故事而知名。

[3]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4]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5] 日本以正月十五日为中心有一系列富有特色的民俗活动，与以元旦为中心的“正月”相对，被称为“小正月”。

[6] 日本正月的火祭，各地称呼不同，一般在十四日晚或十五日晨。

[7]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8] 日本本州岛西南部地区，包括冈山、广岛、鸟取、岛根、山口五县，西与九州、南与四国隔海而望。

[9] 泽田四郎作（1899—1971）的随笔集，共十三册（1934—1954），第四册成书于1936年。

[10] 古代指蒸熟的粳米，江户后多指蒸熟的糯米。

[11] 也称为“三方”，神道盛放神馔的容器，木制，相当于有高台的“折敷”。

[12] 即“床间”，日本和室建筑具有特色的空间，常饰以书画挂轴、插花等。

[13]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14] 枡，木制盒形量具。一升枡装满后其容积为一升。

[15]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16] 汤中加入米饭和蔬菜或海鲜等其他食材煮成的粥。

[17]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18]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19] 古国出羽和陆奥的合称，请参考附录二。

[20] 日本正月第一次汲水的仪式，或是通过这一仪式汲到的水。

[21] 由“饼”在冬天极寒时自然干燥而成。

[22] 都是将“饼”掰碎后得来的“碎饼”，“kaki饼”略大，“arare”更小。

[23] 现福岛县内。

[24] 本州西部日本海沿岸以鸟取、岛根两县为中心的地区，因古代制度中的“山阴道”而得名。

[25]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26]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27] “土用”源自五行，指立夏、立秋、立冬、立春之前的大约18日的期间，现一般多指夏季的“土用”，即立秋前的期间。

[28]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29] 为死者沐浴或擦身的仪式。

[30] 人死之后的第49天被称为“中阴”。ake是“结束”的意思。

[31]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32]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33]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34] 出云、伯耆都是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35]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36] 本是室内存放衣物、家什的房间，也作为寝室、产房。

[37] 柳田在此的描述与前面有些矛盾。应该是将“隐饼”切成两半后，正月五日的“入山”日和正月十一日的“入锄”日，各使用其中一半。

[38] 将“饼”擀成扁平状态后切成的长方形的“饼”。

[39] 日本民间为了小孩茁壮成长，有着形式上扔弃而请人抱回的仪式，将其抱回的便是小孩的“拾取亲”。

[40]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41] 现鹿儿岛县的一部分。

[42] “ubu tate”是“刚生下”的意思。

[43]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44] 从被称为“本宫”的主神分祭出来的作为其子的神格被称为“若宫”或“御子神”。

[45] 日文中“tachi（立）”有离开、启程的意思。

[46] 也称为“枕饭”。

[47] 给临终者喂水或润湿嘴唇的仪式时所使用的水。

[48] 在长野县，以一光三尊阿弥陀如来为本尊的寺庙，是民众信仰的圣地之一，江户时代流传着“一生参拜一次即可极乐往生”的说法。

[49] 指纪伊半岛南端的和歌山县南部与三重县南部地区。

[50] 此处指和歌山县著名的阿弥陀寺，因在妙法山上，所以号称为“妙法寺”，属真言宗，本尊为阿弥陀如来。

[51]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52] “san”是日语中的一种敬称。

[53] “强”指“强饭”。

[54] 日本正月必不可少的食品，以糍粑为主要内容，因地域不同而适当加以蔬菜、鸡肉、海产品、豆制品等一起煮熟，以酱油或味噌调味。

[55] “ii”汉字写“饭”，是指“强饭”即蒸熟的饭，一般是粳米，强调材料是糯米时说“mochi ii”。而“坚粥”做法同粥，加水煮熟，但水分较少。

[56] 这一名称应该得自“老鼠嫁女”的故事。

[57] 日式住宅中用以接待客人的铺满榻榻米的房间。

[58] 古国名，请参考附录二。

[59] 指民间的节日。

[60] “晴”在日语里有非日常、正式之意，“亵”有日常、非正式之意。柳田把这作为一对概念引入民俗学，扩展其内涵，用以理解民俗生活中时间、空间的不同性质。这一对概念为日本学界接受，成为诠释日本文化时的一对基本概念。

[61] 汉字常写作“结”，村内或组内的一种劳动交换。

[62] 也叫“柱立”，立主要立柱的仪式。

[63] 建筑完成后的宴席。

[64] 指战时应召成为士兵，而平时在家务农的武士。

[65] 沃贝克（1830—1898），出生于荷兰，移民美国，后派遣到日本传教，法学家、神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