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 短评
德语报纸上的讽刺性短评(Glosse)(简称“短评”)是一种独特的评论性篇章。“Glosse”一词源于古希腊语中的“glossa”,词源意义为“舌头”,在现代希腊语中这个单词仍在使用,保留了这一词源意义。[1]“Glosse”这一概念原本是指(中世纪的)科学性篇章中写在页边或是行间的注释和备注;从20世纪的中期开始,指媒体上简短的、以尖锐和富有攻击性的语言对当天新闻事件发表观点的评论性篇章。[2]
短评贵在以一个独特的视角去观察一个新闻事件,通过简练的语言、形象的比喻和具有嘲讽意味的行文风格,一针见血地表述观点,结尾通常是出人意料、耐人寻味的,以引发读者的会心一笑。在主题的选择上,短评一般不涉及个人的痛苦、死亡和自然灾害这些悲剧性的事件,通常也不涉及一个新闻事件的核心,而是针对事件中一些小的方面。短评的语言风格是夸张、俏皮、诙谐和幽默的,惯于使用日常用语、方言中的词汇以及各种修辞方式,语言更富有娱乐性。[3]在当今的德国报纸上,短评出现在几乎所有的领域中,如国内政治、对外政策、文化、体育和经济等。[4]
评论和短评的区别首先在于主题方面。评论和报道紧密相连,它的主要作用在于阐释报道,因此主要的新闻报道都会配发评论。评论是严肃的,注重客观的分析和理性的论证,而短评则偏重于对事件进行讽刺性的评论。因此,短评的题材会受到一定限制,比如自然灾害和涉及行为人道德的事件,如虐待儿童、谋杀等这样的事件不适合用嘲讽的口吻去评说。那些本身比较荒谬的事件,即那些无法让人理性和严肃地去评说的事件,更为适合短评。但不管怎样,评论和短评在主题上的区别是模糊的,从根本上来说,二者的主题都是广泛的、不受限制的。[5]虽然所有的理论书籍都完全清楚地界定评论和短评,但是实际上很难完全清楚区分它们,很多报纸本身对于评论和短评的界定也有争议。比较普遍的一种观点是把短评视作是评论的一种特殊变体形式,统称为“评论”;或是把评论和短评合二为一,统称为“短评”,如《法兰克福汇报》上除了客座评论之外,没有本报记者或是编辑部撰写的评论。时任该报经济栏负责人的Heike Göbel认为,该报编辑部的行话把评论称为“短评”(Glosse),这样的归类不是很恰当,确切地说,它们是评论和短评的混合体。[6]
其次,评论和短评的区别还在于写作手法上的不同。评论直接提出批评,并进行论证,意图在于说服读者接受文章中的论点;而短评则是间接地提出批评,把作者的态度和观点都隐藏在形象化的语言当中,并将之陌生化,用艺术的手法重塑所要批评的社会现实,针砭现实当中的矛盾和问题。[7]可以说,评论的核心是理性的论证,而短评则是充满想象力地重构现实。评论看待世界的视角是理性主义者的,认为世界本质上是理性的,可以用理性的、符合逻辑的方式向读者传递对现实问题的批评;而短评则是从一个嘲讽者的视角出发去看待这个世界,对世界的态度是怀疑的、富有攻击性的,在传递批评之外还通过艺术的手法突出这一批评,让事物本身的矛盾性暴露无遗。[8]另外,评论以理性的世界观和普遍适用的社会规范为准则,对一个事物或者现象提出批评,而短评中批评的出发点则是较为主观的行为规范和个人的理想,有时甚至是一种不可实现的乌托邦。[9]
此外,短评还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对一个事物或是现象发表主观的评价。与强调客观性和理性的评论相比较,短评是掺杂了个人感情的、是主观的,行文中或多或少含有讥讽或是自嘲,以唤起读者情感和精神上的共鸣。[10]为达到嘲讽的效果,短评中使用各种修辞手段和艺术手段,如讽刺、文字游戏、比喻、对比、夸张、荒诞的组合、虚构的场景、提出诱导性的问题,以使短评中所传递的批评信息被陌生化。读者在破译批评性信息的过程中,会有情感上的收获(发笑、幸灾乐祸、高兴),短评也因而具有了娱乐性的功能。[11]
虽然短评通常刊登在报纸观点版上的边角位置,不太引人注目,但它却是评论性篇章中最难以撰写的篇章类别,在看似不拘一格、随意而发的评论中,其实体现了作者的灵感和经验。因此,就像是固定栏目中的笑话常常不那么可笑一样,定期刊登的短评也没有那么典型。如《法兰克福汇报》每天在头版上都刊发一篇政治短评,命名为“首席短评”(Leitglosse)。这篇短评的撰写时间只有90分钟,一般在下午由有经验的、专门负责政治主题的编辑开会讨论、确定选题,然后由某一位编辑撰写,之后送上级部门审核。在确定选题和送审之间只留下大概90分钟的时间,时间非常紧张。[12]在巨大的时间压力之下,确实难以保证每一篇短评都是质量上乘之作。
注释
[1]Hoppe2000,21。
[2]Koszyk/Pruys1973,157。
[3]参见Mast(Hrsg.)2008,309-310。
[4]Hoppe2000,69。
[5]同上,29。
[6]Göbel2008,313。
[7]Hoppe2000,47。
[8]Hoppe2000,51。
[9]同上,61。
[10]Mast(Hrsg.)2008,309。
[11]Hoppe2000,53。
[12]Göbel2008,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