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疏父子
步入成年的谢尔比,简直就是父亲的翻版。他在劳伦斯维尔中学(戴维斯的寄宿学校)读书,从普林斯顿大学(戴维斯的母校)毕业,参与校刊工作(戴维斯也是),娶了一个富裕家庭女子(戴维斯也一样)。像父亲一样,谢尔比学的是历史,同时学习会计、资产负债表解析、证券分析等的基本原理。谢尔比亦认为公司领导力的无形价值胜过账面数据上的有形价值。他绝不会让统计数据的叶片阻碍自己对树木的观察。
像父亲一样,他拒绝了读MBA的道路。通过言传身教,戴维斯已经说服谢尔比,华尔街最受欢迎的学位已经产生令人麻木的一致性,而戴维斯正是由于避开这个特性才大获其利。当大众向右的时候,戴维斯向左,逆向投资是戴维斯取胜的关键。当大多数专家鼓吹债券的时候,他买进股票;当其他人对保险股退避三舍、避之犹恐不及的时候,他却如饥似渴地买入。像父亲一样,谢尔比辞去安稳的工作(银行里的职位),开始了职业股票投资生涯。
尽管戴维斯父子有这么多相似之处,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很难用融洽来形容。在谢尔比的记忆中,他那极具影响力的父亲常常是一个感情冷淡、与人疏远、心不在焉、爱争执的人,并且经常不在家。从谢尔比的青少年时代到成人,父子二人在表面的热情之下,话不投机、意见不合的情况一直存在。
谢尔比讲述了一个例子。戴维斯曾经为谢尔比和戴安娜兄妹分别设立了信托基金,但后来又将戴安娜信托中的钱撤回了,原因是他高明的投资赚的钱太多,以至于使得戴安娜舒适富有的程度超过了戴维斯本人。对于儿子谢尔比,戴维斯也会显示出他争强好胜的一面,每一年他都会将资金的投资成绩亮给谢尔比看,但不置一词,似乎在说:“怎么样?你的投资成绩能不能超过这个?”对此,谢尔比心中很反感,充满消极抗拒情绪。在谢尔比上大学期间,戴维斯给儿子写过几封充满说教的信,但是谢尔比从来都不回信。临近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时,戴维斯暗示希望儿子到他的公司工作,但谢尔比断然拒绝了:“他支付给我的工资太低了。”后来,谢尔比创立了自己的投资管理公司,戴维斯也从来没有在儿子的公司里进行过投资。这两个从同一个基因库里成长出来的天才投资家很少交流投资看法或彼此表达赞赏。直到年老的戴维斯身体渐渐走下坡路之前,他对自己表现卓越的投资组合的构成始终守口如瓶,秘不示人。
当我听着这些细节时,我最初联想到的是家庭肥皂剧,而极度节俭的生活习惯是戴维斯成功投资故事的娱乐花边。但当我进一步思考之后,发现这两者直接关联交错在一起。通过紧紧地捏紧钱包,戴维斯可以有最大限度的资金进行投资,以取得最大限度的回报。他不赞成公司花费过度,就如同不赞同家庭花费过度一样。他喜欢购买那些具有节约精神的管理层的公司的股票,他们使用投资人的钱如同使用自己家的钱一样。
他喜欢的CEO类型是那种冷峻而又志趣与之相投的人,是具有成本意识的工作狂,AIG的汉克·格林伯格就属于这种人。戴维斯将自己的投资限制在AIG和其他保险公司的股票上,因为保险类股票比非保险类股票具有更可观的价格折扣,并且与流行、热门的板块——通常是要不了多久就会高折损的高科技股——相比具有更大的折扣。他对于高价的拒绝让他拥有只廉价购买节俭公司股票的纪律。如此一来,他的日常生活、公司生活、华尔街生活让他处于“以合理的价格投资成长”的阵营,与之相对立的是华尔街上流行的、危险的“以任何价格投资成长”的阵营。
最终,复利和积累财富的观念并未随着戴维斯的离去而消失,他教会了孩子们极度节俭的美德。全家人都节约着每一分钱,积累了数以百万计的财富,直到孩子们二十多岁,才知道自己出自家财百万贯的家庭。谢尔比和戴安娜的成长伴随着在农场干活:堆木柴、清理落叶、从鸡窝里收集鸡蛋、铲雪。他们被告知不要在餐馆里点龙虾或鲜橙汁。当孩子们请求在院子里建一个游泳池时,戴维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但有一个条件:他们必须自己挖。
他的目标是让后人能够自食其力,而不是依赖家庭的慷慨赠予度日。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将毕生积累用于最有价值的事业上。作为因循复利的主题,戴维斯计划将他的财富留给传统基金会这样的机构,他主张企业的自由竞争,抗议针对资本主义的政治威胁。这样,他的资金将有助于美国体制的延续,使得其他人能够成功运用自己的资本,而他们的努力无须承担过度的税收、过度的管制。有了投资者友好型的领导阶层,才能最大限度地继续保持整个国家的繁荣昌盛。
在我们这位传奇英雄的前二十年,戴维斯取得的胜利全部来自保险股的投资组合。20世纪50年代,谢尔比步入社会,在纽约银行工作了八年之后离开,与两个朋友开创了自己小而精的投资公司。不久,他们的小公司掌管了当时初出茅庐、后来大名鼎鼎的纽约风险基金。在谢尔比出任基金经理的头一年,他抓住热门的科技股,在基金排行榜中名列前茅。第二年,遭遇1969—1970年的熊市,持有相同股票的谢尔比在同样的基金排名中表现垫底。正如一个作家寻找适合自己的写作风格,谢尔比也在不断完善着自己的投资组合,寻找适合自己的投资策略。
在经历了随之而来的1973—1974年熊市之后,谢尔比掌管的纽约风险基金的表现开始渐渐转好。通过不断试错、不断调整,他探索出自己的一套投资策略,融合但又不同于父亲戴维斯的投资方法。他的投资组合不再仅仅局限于保险类股票,而是扩大到包括银行、券商以及其他公司股票,但这些公司都具备戴维斯所偏爱的那些保险公司身上具有的特质。他以“折扣价格购买成长型公司股”,将绝大多数基金同行远远甩在后面。
1975年,戴维斯驻瑞士大使任期届满,返回美国。他在上面提到的两次熊市中遭受了重大打击,损失惨重,财富净值从5000万美元跌到了2000万美元。但随后保险类股票大幅反弹,到了80年代中期,他的投资组合也迅速以复利形式增长。没用多久,那3000万美元的损失看起来已经无关痛痒。在接下来的十五年里,戴维斯赚了7.5亿美元。
至此,我们了解了戴维斯时代,他运用自己的投资原则独来独往;然后是谢尔比时代,第一代与第二代人同时在进行投资,但相互之间并无太多协同合作。再下来,到了家族第三代——克里斯和安德鲁时代。第一代已经老去,第二代依然在继续管理着纽约风险基金,第三代运用戴维斯的投资策略管理着自己的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