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传统节日的当代意义

我们处在全球化的时代。全球化是个二律背反，它是一个既单一化又多元化，既国际化又本土化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语境中，我们为什么更加需要传统节日？与以前的时代相比，传统节日在当代究竟具有怎样的特殊意义？

首先，传统节日有助于重塑当代社会道德价值观。我们正处于马克思·韦伯所说的工具理性主导的时代。科技的不断发展让我们反思现代性带来的种种弊端。如何在价值理性的引导下合理地使用工具理性是当今世界面临的一个迫切问题。从哲学的观点看，当代社会很多问题从本质可以说是伦理道德的问题。而传统节日所蕴含的传统价值观，对全球化时代下价值理念的重构、道德问题的思考起到了重要的启示作用。正如有学者所说，“对于现代人来说，节日的安排之所以是应有的，不仅仅是因为世俗生活之繁忙而松弛身心的需要，同时也是重建价值本体的需要”^[1]。虽然传统节日曾具有的神圣性和季节时间提示意义日益退化，节日习俗也在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但传统节日中所包含的普遍价值观，诸如亲情、伦理、感恩、和谐等是不变的，它们仍然是人们今天所认同和追求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成为现代社会及个体解决自身危机的一个重要诉求与途径。这些普世的道德规范具有永恒的价值，是任何时代、任何社会都需要的，不会随着历史的变化而变化。这正像康德所说的那样，道德理性具有绝对价值。在当下全球化语境中，随着现代性进程的深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也应运而生，其中之一就是价值观念的变化。与过去的时代相比，虽然我们的生活日新月异，但我们已找不到回家的路；虽然我们的社会现代了，但人性却缺失了，这正是现代化带来的负效应。作为传统文化载体的传统节日，它所倡导的伦理道德和文化价值取向正是我们现代社会所缺失的。它可以克服现代化发展所带来的弊端，在社会现代化进程中起到一种精神支撑。它让我们思考，究竟要如何给生活赋予意义？正因此，我们比以往更迫切地需要对价值和主体进行重建。从这个角度讲，传统节日可以塑造当代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与伦理世界，它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其次，传统节日是我们的文化基因。无论对一个民族还是一个个体来讲，只有回归到传统文化，才能获得最深稳的生命安顿。现代性带来了城市化，但城市化又带来了个体的原子化。正如西美尔所说，“人们在任何地方都感觉不到在大城市人群里感到的孤立和迷失”。其实，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在城市，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世界其他国家，随着私人空间的逐渐增多，人们的公共文化生活在日益减弱。个人与公共世界的疏离使人们变得日益原子化、疏离化。正因此，在当代社会，传统节日一方面可以在特定的时间或空间里，通过普世的价值观念聚集起原本分散的个人，另一方面，它给人们提供了精神上的愉悦和寄托。其存在的意义在于满足人们的心理需求。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传统节日作为文化生存的节点，是民众表达内心情感的重要时机，是民众精神的重要寄托方式。民众有着共同的理想和追求，不断通过节日习俗表达出来”^[2]。随着现代化的深入，传统节日中所传达的历史文化、价值信仰、伦理情感等会成为越来越多的人的精神依托。也就是说，现代性越深，越需要传统。作为一种文化资源，传统节日对现代化起到了有益的补充作用。尤其在全球化的当代，随着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加剧，传统节日给人一种稳定感，它以历史的厚重和积淀为心灵漂浮的个体提供了精神的港湾，使人们在面对瞬息变化的外部社会时，能够通过对历史和传统的回归和纪念来确立自我的认同。而重新确认自己的认同，“这不只是把握自己的一种方式，而且是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也是我们获得生存理由和生存意义的一种方式”^[3]。

尽管全球化与现代化的语境及其现实对地方传统文化构成了威胁与压力，但在同一性与差异性这种二元张力中，传统节日是彰显文化传统，重塑身份认同的重要历史资源。作为一个民族文化生活的集中展现，传统节日在当代的一个重要意义在于它可以增强民族文化认同，传递社会文化价值。它所代表的时间框架对一个共同体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现代国家的节假日体系是反映一个国家根本的价值取向和民族精神状态的文化指标。”^[4]因此，当代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十分重视对传统节日的保护。对传统节日的保护意味着对文化根源和历史连续性的保护。对许多国家来讲，全球化的一个后果是移民的增长，这对一个国家的传统文化和认同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冲击。因此，一些国家把传统节日作为一种文化整合的方式，通过传统节日，帮助新移民融入本国的社会生活与文化生活，促进文化融合，维系文化认同。从社会发展的角度看，信息社会正在导致越来越多的消费以个体的形式出现，尤其是在家庭里，比如互联网、音像等的普及。但另一方面，这也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想走出这种个体封闭的状态，因为人们需要交流和分享。个体化最终会使人们对集体性产生兴趣。正因此，传统节日可以使社会文化进行整合，它通过全民参与来塑造一个共同的社会体验，聚集分散的个体，达到社会价值的共享，在满足民众认同心理需求的同时，增强社会认同、文化认同和民族认同，并最终实现社会凝聚。正如有的学者所说：“作为标志性文化，传统节日习俗彰显着一个族群的特色生存方式，它使成员个体获得在族群内存活的踏实与丰盈之感，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亲密感、文化认同感。”^[5]而这种社会凝聚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现代化和全球化进程所带来的种种负面影响。传统节日之所以能产生这种凝聚力，源于节日中的历史感，它是共同文化体验的基础。每个人、每个文化共同体，都不想面临失去文化记忆的尴尬。传统节日中的历史感恰恰是一种文化记忆，它意味着我们和自己的历史对话。这种历史感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持续性，它通过保持一种关于过去的连续感，让我们拥有一种安全和幸福。因此，在当代社会，传统节日的意义已不再仅仅作为一种时间提示，而更多是一种文化的象征，是人们对传统的一种精神留恋。多元化的时代下，在与世界的交流与对话中，传统节日不仅凝聚共同体，为现代国家的发展提供精神支持，而且也是全球化下一个民族国家文化认同建构的一种重要途径。随着全球化的加快，地区传统文化的建构成为一种必然。在传统文化中，传统节日是其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它是一个民族的文化基因，是实现当下认同的重要纽带。从某种角度讲，全球化的过程也是地方化的过程。为了在全球化的领域中获得其他主体的认可，地方性主体会自然而然地借助传统文化，体现差异性，来确认自我认同，获得身份的建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全球化和现代化的语境中，回归传统文化，彰显传统节日，成为许多民族国家重要的文化战略。

美国学者大卫·罗文索在《过去宛如异乡》中，曾这样说，过去就像是一个遥远的异域国家，不管我们对它了解多少，我们始终不能认识它的全貌，也不能完全了解当时的人们生活的真实状况。重要的不是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子，而是要了解人们为什么需要过去，怎样理解过去，甚至怎样改变过去。在全球化和现代化的今天，我们关注我们的传统节日，因为它属于我们的精神世界，是对我们生活世界的文化意义的诠释和表达。正因为有了传统节日，我们才心有所依，不会被放逐天际。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