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政治
第一节 宽严相济
可以说,乾隆是中国历代帝王中的一个幸运儿。他寿登上考,活到88岁。在位期间,国力强盛,四海升平,经济、文化发展鼎盛。他以强大的武力和比较正确的政策,平定西北,保护西藏,加强了国家的统一,奠定了中华的版图。他完成“十全武功”,编纂《四库全书》,六次巡幸江浙,五次普免钱粮,文治武功,臻于极盛。到了后期,尽管社会矛盾激化,反抗烽火遍起,外国殖民主义者叩关而至,咄咄逼人。但是,终乾隆之世,清朝还能够控制全面的局势,长时期承受内外压力,维持着强大的外貌,屹立于东亚。乾隆的一生,顺境多,逆境少;胜利多,挫败少;六十多年,他进退人物,生杀予夺,叱咤风云,指点河山,演出了威武雄壮的活剧,在中国历史上造成了深远的影响。研究乾隆一生的活动和是非功过是一项重要的、长远的任务。这里只对他即位登基后最初几年内的政局变化、政策措施和统治方针,作介绍评述。乾隆的初政对他以后60年的统治格局和施政作风的形成,是极有关系的。
雍正十三年(1735)八月二十三日,雍正皇帝去世,刚满24岁的乾隆即位。他继承了一份也许会使所有帝王感到歆羡的基业。因为,经康熙、雍正之后,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社会秩序安定,人口和财富迅速增加,国力蒸蒸日上,一片升平的气象,所谓“国家继绪百年,累洽重熙,至于今日,可谓承平无事”[1]。而且乾隆登基,授受合法,平稳接权,没有一点波澜。回想13年以前,他父亲雍正接位时,矛盾尖锐、争夺激烈、刀光剑影、喋血萧墙的情景,人们不免会打寒战。就是他的祖父康熙、曾祖顺治当皇帝的时候,冲龄践阼、孤立少援、外有劲敌、内有强臣、主少国疑、基业未稳,情况也是相当危险的。为了皇冠的争夺,历史上有过多少诡谲的阴谋、肮脏的交易,明枪暗箭,血雨腥风。乾隆却侥幸地躲开了这类帝王登基时常有的情形。他这时已长大成人,有了相当的知识和经验,不是可以听凭摆布的小绵羊。他的继位,名正言顺,毋庸争议,所以平稳过渡,诸事顺利。他是雍正当时活着的诸子中年龄最长、最有才干的一个,又受祖父康熙皇帝的宠爱。关于康熙喜爱乾隆的故事,清朝的官书、野史、笔记中记载甚多,绘声绘色。本来,老年人喜欢小孙子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值得渲染的。可康熙皇帝和常人不同,和别的皇帝也不同,真是“帝王家庭怪事多”。他生了55个儿女,长大成人的有28个,有97个嫡孙,还有数以百计的孙女、外孙、外孙女、曾孙辈。老皇帝晚年闹家务事,儿子们相互火并,这且不说。他有这么多的儿女孙曾,面貌能否认得清?名字是否记得住?恐怕是个问题。大概只有一些聪明出众的小孩子才能邀皇祖的青睐,博得恩宠。就在康熙死去的这年,他到胤禛(雍正)的赐园圆明园“镂云开月”去赏花,见到了12岁的孙子弘历(乾隆)。这个聪明伶俐、才华初露的小孩子,书课娴熟,应对得体,立刻讨得老皇帝的欢心。以后弘历被带进宫去,陪伴祖父。康熙读书、写字、办事、批折、巡幸、围猎,弘历总在他的身边。时间虽然只有半年,可这段恩遇成为乾隆一生津津乐道的光荣史,甚至也是他攀登皇帝宝座的一块垫脚石。据乾隆后来回忆:“予幼龄仰蒙皇祖恩眷,养育宫中,俾得日侍左右、亲聆训言。盖圣鉴洞烛至今,隐有付托之意。”[2]似乎康熙意中看上了12岁的乾隆,要把江山托付给他。这种说法,未必符合事实,至少康熙钟爱乾隆,是乾隆后来绍登大位的重要政治资本。所以,雍正即位,很快就决定传位给乾隆。元年(1723)八月,雍正书写弘历的名字,指定为继承人,藏在乾清宫最高处“正大光明”匾额的后面。后来雍正的传位诏书中说:“宝亲王皇四子弘历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圣祖仁皇帝于诸孙之中,最为钟爱,抚养宫中,恩逾常格……今既遭大事,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3]
正因为乾隆本人的品质、才能以及他和祖父的亲密关系,他的兄弟中没有一人能和他竞争帝位。康熙生了那么多儿子,一个比一个能干,一个比一个更有野心,继承问题极为尖锐,闹得举国不宁;雍正也有十个儿子,其中七个早死。雍正去世时,乾隆的三个哥哥都不在了,他排行老四,还有五弟弘昼、十弟弘瞻。弘昼和乾隆同年,只小3个月,哥俩一起长大,一起读书,形影不离,弘昼的才学远不如弘历,弘历读书快,老师经常要弘历停止下来,复习旧课业,以等待落在后面的弘昼。十弟弘瞻,年龄更小。所以,乾隆即位,出于雍正预定的步骤,明诏宣布,光明正大。在乾隆以前,清朝的五个皇帝登位,都经过激烈的斗争,只有乾隆是一帆风顺,未经波折,顺顺当当完成了权力的交接。
这时候,算得上政治清明,八方无警,国泰民安。中国封建专制政治中给皇权造成严重威胁的种种势力,如母后、外戚、宦官、朋党、权臣、强藩等被削弱到最低程度,丝毫不可能威胁或牵制皇权。乾隆的帝位,有磐石之固。国内没有强大的反对势力,没有严重的水旱灾荒,没有大的抗清起义,没有紧迫的经济财政问题;吏治方面,经过雍正的整顿和养廉制度的实施,贪污行为有所敛迹,行政效率有所提高。西北地区,虽然存在着强大的准噶尔割据政权,征战连年,不久前还经过两次大战(1731年和通泊之战、1732年光显寺之战)。但雍正去世以前,清廷中央正在和准噶尔议和,关系已经缓和。乾隆继位,双方互派使节,加紧接触和谈判,达成了和平协议,西北得以撤军,清廷的军事压力和财政负担大大减轻。唯有西南地区,改土归流之后,善后措施不当,贵州的苗民群起反抗,形成一片混乱。这是雍正死后需要立即处理的最迫切的遗留问题,但毕竟是局部问题。乾隆即位以后,撤换了前线的将帅,部署兵力,很快把苗民的反抗镇压了下去。
总的说,乾隆继位时,没有爆炸性的危机,也没有不能解决的棘手问题。可是,社会矛盾是普遍存在的,国家的强盛与安定也是相对而言的,不同类型的社会有着不同类型的问题和弊端。如果要问:乾隆继位时,面临的最大的政治问题是什么?那就是:雍正统治13年,实行铁腕政治,诛戮宗室大臣,打击异己分子,惩治贪官污吏,手段严酷,产生了副作用。不少人无辜被杀,横遭迫害;不少人罪轻罚重,家破人亡;不少人株连受累,含冤莫申。封建专制政治,本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善政,即使本意是要纠正一种不良的风气,也会产生另一倾向的弊端。何况雍正的政令峻急、刑法苛严,人们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祸从天降,怀着惴惴不安的恐惧心理,社会和官场弥漫着紧张气氛和不满情绪,这对封建统治者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乾隆对此必定是有很深体会的。雍正后期,乾隆已长大成人,封宝亲王,参与政务,他对父皇的政治措施是看得很清楚的。他既钦佩父亲的才干、魄力、手段,但对雍正的猜忌苛严也有所不满。当然,作为皇子,他不会、也不敢公开表示出来,可是在他一篇习作的课业中无意中透露了他的心情。这篇课业的题目是《宽则得众论》,写于雍正后期,收在《乐善堂全集》内。《乐善堂全集》所收都是乾隆青年时代、未当皇帝以前的作品。文章中大力赞扬宽大政治,其中说:“诚能宽以待物,包荒纳垢,宥人细故,成己大德,则人亦感其恩而心悦诚服矣!苟为不然,以褊急为念,以刻薄为务,则虽勤于为治,如始皇之程石观书,隋文之躬亲吏职,亦何益哉!”这是一篇值得玩味的文章。当时,人们在苛严的政令下,动辄得咎,惶惶不安,乾隆却说应该“宽以待物,包荒纳垢,宥人细故,成己大德”,这是不是有感而发的呢?他指责为“褊急”、“刻薄”的秦始皇、隋文帝,“程石观书”、“躬亲吏职”,岂不是无意中在为父皇作写照吗?可以推想,雍正虽然钟爱乾隆,并决定传位给他,但对父子间的性格差异与政治分歧并非毫无觉察。据乾隆说:“皇考尝以朕为赋性宽缓,屡教诫之。朕仰承圣训,深用警惕。”[4]
乾隆初年,为了缓和紧张的政治气氛,调和矛盾,改善各方面的关系,对雍正的政策做了较大的改变和调整。他在元年(1736)颁布的谕旨中明确宣称:“政令繁苛,每事刻核,大为闾阎之扰累……朕即位以来……欲减去繁苛,与民休息。”[5]
任何一位英明有为的君主,在他个人起居、嗜好、交往方面,往往有许多昏聩糊涂的举动,雍正帝也是如此。他接近佛道,相信修炼术,宫廷内豢养一批道士,给他炼长生不老的金丹,雍正晚年多病,大概由于服食丹药引起慢性的汞中毒,甚至,这可能就是他死亡的原因。乾隆对于父皇身边的这批骗子十分痛恨,即位以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把道士们驱逐出宫。他说,“皇考万几余暇,闻外间有炉火修炼之说,圣心深知其非,聊欲试观其术,以为游戏消闲之具,因将张太虚、王定乾等数人置于西苑(今之中南海北海)空闲之地,圣心视之如俳优人等耳。未曾听其一言,未曾用其一药,且深知其为市井无赖之徒,最好造言生事。皇考向朕与和亲王面谕者屡矣。今朕将伊等驱出,各回本籍”,“若伊等因内廷行走数年,捏称在大行皇帝御前一言一字,以及在外招摇煽惑,断无不败露之理。一经访闻,定严行拿究,立即正法,决不宽贷”[6]。乾隆匆匆忙忙地采取这一行动,并竭力为雍正洗刷辩护,倒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暴露了雍正对修炼术的迷信。
雍正一生中最受指责,难于被人谅解的是他对兄弟宗室的处置。这是因继承帝位而引起的残酷斗争,不管雍正的继位是否正当、是否合法,但他对自己兄弟手足实在太残忍了。他的大哥允禔、二哥允礽是被康熙禁锢的,雍正自然不会释放他们,两个人都被监禁至死。他最恨八弟允禩、九弟允禟,将其禁锢削籍,改名阿其那(狗)、塞思黑(猪),百般折磨,秘密处死。三哥允祉、十弟允䄉、十四弟允(也被永远囚禁。五弟允祺之子弘昇、七弟允祐之子弘曙被削去世子,连雍正的亲生子弘时,小小年纪,也被削宗籍。宗室中或因不肯附从、或因其他罪状,被杀被关、夺爵削籍、抄家流放的不计其数。社会上对这场兄弟阋墙、家庭惨变,暗下传布种种流言,对雍正的政治声誉损害极大,在乾隆的心灵上也形成了创伤。乾隆即位,这场斗争已时过境迁,当年强大的反对势力被诛戮殆尽,雍正的胜利已不可逆转。乾隆虽不便为父亲的政敌公开平反,但适当地缝隙补过,实行宽大处理,不会带来政治动荡,相反,却能够树立新皇帝仁慈宽厚的美好形象。因此,即位一个多月,就旧案重提,连发许多谕旨。雍正十三年(1735)十月初八日发出的第一道谕旨说,允禩、允禟得罪已死,但他们的子孙也是天潢支派,摒弃宗牒之外,处理过重。“当初办理此事,乃诸王大臣再三固请,实非我皇考本意,其作何处理之处,着诸王满汉文武大臣翰詹科道各抒己见,确议具奏。”[7]新皇帝的倾向性已很明确,那场令人胆战心惊的骨肉相残,已成过眼云烟,是不是可以冷静地、更合乎人情地重新处理呢?他要官吏们各抒己见,实际上是要大家做好翻案的思想准备。隔了两天,另一道谕旨命令宗人府查明因罪革退之宗室、觉罗,分赐红带、紫带,载入玉牒。一大批得罪的皇子皇孙,可以恢复名号,重见天日了。又过了两天,许多被禁锢的王公宗室,包括新德、新福、云乔顺、宗教、鄂齐、丰库、裕伸、德存、勇端、讷尔苏(此人即曹雪芹的姑父,原封平郡王)、广宁、扬德、华玢等释放回家。又过两天,侥幸存活下来的两个最重要的政治犯皇十子允䄉、皇十四子允(也宽大释放,并赐给公爵衔(其他被囚的允禔、允礽、允祉、允禩、允禟都已死去)。乾隆也没有忘记昭雪已死去的三哥弘时,承认弘时的皇子身份,收入谱牒。几个月之内,还有许多重要的王公宗戚如延信、苏努、乌尔古以及阿灵阿的子孙,恢复原来的身份。短短的时间内,乾隆了结了这场历史公案。他小心翼翼,尽量维护雍正的威信,只是对罪犯宽大处理,并非平反全部案情。特别是对允禩、允禟的处理,政治上最为敏感,乾隆把它长期搁置起来,直到晚年,才为他们作了开脱。乾隆四十三年(1778)正月的上谕说:“圣祖第八子允禩、第九子允禟结党妄行,罪皆自取。皇考仅令削籍更名,以示愧辱。就两人心术而论,觊觎窥窃,诚所不免,及皇考绍登大宝,怨尤诽谤,亦情事所有,特未有显然悖逆之迹。皇考晚年屡向朕谕及,愀然不乐,意颇悔之,若将有待。朕今临御四十三年矣,此事重大,朕若不言,后世子孙无敢言者。允禩、允禟仍复原名,收入玉牒,子孙一并叙入。此实仰体皇考仁心,申未竟之绪,想在天之灵亦当愉慰也。”[8]乾隆明明在改变雍正严厉残酷的处置,但仍然说成这是雍正的本意。
雍正另一件很不明智的举动是对曾静、张熙案的处理。曾静、张熙从清初学者吕留良那里接受了一套华夷之辨的反清思想,竟投书川陕总督岳锺琪,劝说他起兵反清。又从允禩、允禟门下的太监处,辗转听到一些宫廷流言,说雍正弑父篡立、逼死生母、屠杀弟兄、淫烝父妃,这都是大逆不道、卑鄙龌龊、耸人听闻的奇闻。此案发生后,雍正刊刻《大义觉迷录》,在批判传统的华夷之辨的同时,驳斥了种种宫廷流言。《大义觉迷录》被广为散发,每逢朔望,向士民宣讲,这是绝大的蠢事。历来的封建统治者对付政治流言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秘密查禁,而不公开驳辩。这类流言飞语,越辩越浑、越搅越臭,只能弄得遐迩传遍,尽人皆知。聪明一世的雍正,大概被真真假假的流言气得发了昏,竟公开驳辩、刊刻散发、朔望讲解,岂不诚心要搞臭自己,为流言制造者作了义务宣传。雍正对此案罪犯的处理也很离奇,主犯曾静、张熙免罪释放,而死去四十多年的吕留良反倒开棺戮尸,吕的儿子、学生被斩首,家属遭株连。这种处理也一反常态,难以理解。雍正似乎预料到将来会旧案重提,为了保全曾静、张熙,特别声明“朕之子孙,将来亦不得以其诋毁朕躬而追究诛戮”。
乾隆一上台,为使雍正导演的这场拙劣的丑剧赶紧收场,他违反雍正的遗命,将曾静、张熙锁拿解京,凌迟处死,并停止讲解、传布《大义觉迷录》,命各省督抚将原书“汇送礼部”。
除上述以外,对其他重要案件和罪犯,乾隆也一一重新判处,大多从宽发落。著名将领傅尔丹、岳锺琪都因贻误军机,判处死刑;总督蔡珽因朋党罪,斩监候,乾隆均予释放;御史谢济世因诽谤程朱,发配军台,也得赦免;司道沈起元、马维翰等,因过被黜,复加任用;查嗣庭、汪景祺是文字狱的要犯,被处决,罪及家属,诏旨宽释。还有许多官员亏空钱粮,侵吞公帑,勒令追赔,严加处分。乾隆多所豁免,“朕临御以来,凡八旗部院及直省亏空银两,施恩豁免,已不下数千万”[9]。他即位三个月,一次就宽免了69名欠帑亏空的官员,“或已经充发,或监候枷禁,或扣俸扣饷,及妻子家属已入辛者库等罪,概行宽释”[10]。
乾隆即位后,明显地改变雍正的政策,还有以下一些方面:
一、核实垦田升科。清初,地广人稀,奖励垦荒本是促进生产力的善政。当然垦荒多,田赋收入也就多,垦荒有成绩,官吏可得奖励晋升。但是到雍正时期,人口大增,荒地已少,官吏们仍然报垦大量荒地,搞了很多谎报假冒,以邀奖叙。垦田是虚,升科是实,只能增加人民的赋税负担。乾隆指出:“朕见直省督抚题报开垦者,纷纷不一,至于河南一省,所报亩数尤多,而闽省继之。经朕访察,其中多有未实。或由督抚欲以广垦见长,或由地方有司官欲以升科之多,迎合上司之意,而其实并未开垦,不过将升科钱粮飞洒于现在地亩之中,名为开荒,而实则加赋,非徒无益于地方,而并贻害于百姓也。”[11]责成各省查核,“实系垦荒,然后具奏”,以后又规定新开垦的地头山脚、畸零瘠土,免予升科纳赋,以减轻人民的负担。
二、停止清丈土地。清丈是为了清理隐匿的田地,增加税收,本来也不失为一项善政。但奉行稍有失当,就会侵犯人民的利益。雍正任用宪德为四川巡抚,清丈四川的土地,还特派京官多人,分掌其事,推行峻急,苛派虐民。两年内清丈完毕,全省地亩从23万顷激增至44万顷,几乎翻了一番,田赋负担也相应增加,引起垫江、忠州一带人民的武装反抗。乾隆反对这种竭泽而渔的做法,一上台就以“识见卑鄙,昏聩糊涂”,将宪德(时任刑部尚书)解任,以后,不再搞清丈增赋的措施。
三、停废契纸契根法。雍正最重用的河南山东总督田文镜创立契纸契根之法。民间田地房产交易,不准自立契券,都要使用藩司衙门颁发的契纸契根。这样,民间交易甚感不便,也给官吏提供了敲诈勒索的机会。“书吏夤缘为奸,需索之费,数十倍于从前。”乾隆命令,民间交易,“仍照旧例,自行立契,按则输税”,“将契纸契根之法,永行禁止”。乾隆很讨厌以严酷闻名的田文镜,他认为雍正最重用的三个大臣鄂尔泰、李卫、田文镜,鄂尔泰最好,李卫次之,田文镜最下。“河南地方,自田文镜为巡抚总督以来,苛刻搜求,以严厉相尚,而属员又复承其意指,剥削成风,豫民重受其困。”[12]这一段对田文镜的指责也隐约地指出了雍正政治的特点和弊端。
四、停止营田水利和井田。直隶的营田水利和试行井田是雍正和怡亲王允祥的“杰作”,经营多年,耗帑数百万,并无实效。乾隆上台,撤销营田观察使,他说:“州县地方原有高下之不同,其不能营治水田,而从前或出于委员勉强造报者,自应听民之便,改作旱田。”[13]还有,雍正生前在霸州、固安、永清、新城一带,拨出一批土地,试行井田。乾隆认为“古制难复”,撤销井田,全部改为屯庄,“应令按亩完纳屯粮”[14]。
五、停捐纳。雍正时,西北连年用兵,西南改土归流,军务繁忙,耗饷甚多。加上官吏的亏空,庶民的拖欠,财政颇为拮据。雍正竭力整顿财政,但短时期内还显不出效果,不得不开办捐纳,卖官鬻爵。乾隆上台,和准噶尔谈判成功,西北大规模撤军,省下了大量经费。而且头几年还算风调雨顺,农业收成较好,朝廷的日子也就比较好过,下令停止捐纳,只保留了纳粟入监的制度,永为定例。
乾隆改变雍正的政策,也有改过了头,扞格难行的。碰到这种情形,就不得不根据实际情况,调整修改自己的政策。例如,雍正不但相信炼丹的道士,还好谈佛理,接近僧人,乾隆为了防止他们招摇生事,告诫“凡在内廷曾经行走之僧人……倘因偶见天颜,曾闻圣训,遂欲借端夸耀,或造作言辞,或招摇不法……朕一经察出,必按国法佛法,加倍治罪,不稍宽贷”[15]。乾隆一反雍正优容僧人的做法,严行度牒之法,“嗣后情愿出家之人,必须给度牒,方准披剃”[16],又规定禁止新造寺庙神观,企图逐步减少僧尼。毕竟佛教势力很强大,执行中碰到了阻力,这些措施逐步缓和下来,最后,仍取消了给发度牒的办法。
另如,雍正时,查禁私盐很严格,小民往往触犯法网。乾隆大发慈悲,允许老百姓携带和贩运少量食盐,“贫穷老少男妇,挑负四十斤以下者,概不许禁捕”[17]。不料命令颁布不久,天津就有许多人,“以奉旨为名”,肩挑背负,贩运盐斤。镇江、广州等地“强壮奸徒,无不藉口贫民,公然贩私,成群结党,目无法纪”[18]。这使盐商的经营和政府的收入大受影响,乾隆的政策不可能逾越统治阶级利益所许可的范围,他也就改变态度,收起善心,加紧了对私盐的查缉。他慨叹说:“朕自临御以来,时时以我皇考爱养百姓之心为心。凡从前官吏之奉行不善,涉于烦苛者,皆次第革除,务期与民休息……即如私盐一事,朕本欲酌宽其禁,以养恤穷黎,而奸民乘机伺隙,结党呼群,凡向来之畏法而不敢轻犯者,今则公然肆横,无所惮慑。观此情形,是奸顽之民,不容朕行宽大之政也。”[19]当统治秩序被扰乱,政府利益受侵犯,乾隆是会毫不容情地采取镇压措施的。他声称自己“岂肯姑息养奸,贻风俗之忧”,警告“远近百姓、各自醒悟,洗心涤虑,务为良善奉公之民”。
以上是乾隆初政,从各方面改变雍正苛严的政策。尽管少数政策碰了壁,行不通。但总的说,实行宽大政策的效果是良好的,缓和了紧张关系,减轻了民间负担,使人们的心情较为舒畅。乾隆自己说:“从前奉行不善,间有一二苛细者,渐次改除,民情颇觉顺适。”[20]后人记载:“高宗(即乾隆)登极,所布诏令,善政络绎,海宇睹闻,莫不蹈舞。”[21]“纯皇帝(即乾隆)即位,承宪皇(即雍正)严肃之后,皆以宽大为政,罢开垦,停捐纳,重农桑,汰僧尼之诏累下,万民欢悦,颂声如雷。”[22]这些评论,并不都是臣下虚假的颂谀之词。连当时在北京的朝鲜使臣也称赞乾隆的初政,一个使臣说,“新主政令无大疵,或以柔弱为病,边境姑无忧”[23],另一个使臣说:“雍正有苛刻之名,而乾隆行宽大之政。以求言诏观之,不以论寡躬缺失,大臣是非,至于罪台谏,可谓贤君矣。”[24]
乾隆的政策,也有人坚决反对,如王士俊。此人本是田文镜的心腹,继田任河南山东总督,乾隆上台撤销了这一官职,把王士俊调署四川巡抚,实际上是降了他的职。王于乾隆元年(1736)七月上一个密折说:“近日条陈,惟在翻驳前案,甚有对众扬言,只须将世宗(即雍正)时事翻案,即系好条陈之说,传之天下,甚骇听闻。”[25]王士俊敢于如此顶撞皇帝,这明明是指责乾隆的新政全面违反了雍正的既定政策。所以乾隆说“是即谓朕为翻案矣”。在这一严重的指责下,乾隆进行驳辩:“从来为政之道,损益随时,宽猛互济……皇祖、皇考与朕之心,原无丝毫间别。无如法久自必弊生,奉行每多过当,不得不因畸重畸轻之势,而为之维持调剂,以归于正直荡平之道,此至当不易之理。乃王士俊訾为翻驳前案,是诚何言,是诚何心耶?”违反祖制,这是多么重大的失德,乾隆当然不能容忍这一指责,他痛骂王士俊“佥邪小人”,“巧诈之习,牢不可破,外饰鲠直,以便己私,敢将悖理之言,妄行陈奏”。将王士俊革职拿京,原拟斩决,后来总算也“从宽”发落,免死驱逐回籍。
乾隆初政,虽然有个别的死硬派如王士俊坚决反对,但大多数人是拥护的。因为这些政策,根据实际情况纠正了雍正时期的弊病,合乎情理,颇得人心。所以,在实现政策转变时,没有遇到强大的阻力,也没有引起社会的动荡。乾隆初登帝位,勤于政务,励精图治,希望有所作为,而处事却很审慎,制定和推行政策小心翼翼,逐步实施。他告诫臣下“一切经理,皆当自度力量识见,缓缓为之,不可为近功邀利之举”[26]。又说:“当今之政,莫若谨守皇考十三年以来之整理,而向日一二奉行不善,过于苛细者,渐次缓改,则吏治而民安,毋庸我君臣汲汲皇皇。”[27]乾隆对自己的政策的性质,归结为一个“宽”字,“宽”是为了缓和矛盾,相对于雍正的“严”;对自己政策的推行,归结为一个“缓”字,“缓”是为了避免引起动荡,相对于雍正的“急”。宽缓二字反映了乾隆初政的特色,甚至一定程度上影响乾隆60年的政治格局。
乾隆虽然较大幅度地改变了雍正的政策,但在人事上却未作大的更换调动。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乾隆则不然,他尽量利用老班子,推行新政策。27个月居丧期间,设总理事务处,由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鄂尔泰、张廷玉参预,这都是雍正的旧人。他也起用自己的老师朱轼(不久去世),少年时的伴读福彭(此人后来袭封平郡王),年轻有为、颇有锋芒的讷亲以及老臣海望、徐本等协办总理事务处,而这些人也都是雍正重用的人。雍正鉴于自己兄弟争立的教训,防范周密,所以乾隆弟兄和前一辈皇子的情况大不相同,在藩邸时并无自己的私属。乾隆说:“今朕所用之人皆皇考所用之人。”[28]事实上,在雍正遗留的领导核心以外,乾隆也没有什么可以引进的亲信人物,除了“用人唯旧”以外,他别无选择。这倒避免了新旧之间的倾轧与摩擦,减少了推行政策的阻力。当然,旧人之间也有矛盾冲突,如鄂尔泰与张廷玉的各立门户,但他们的势力、影响,丝毫不能妨碍皇帝的权威。乾隆操纵两派之上,暂时不作处理。后来,他逐步使亲王脱离实际政务,打击鄂张的势力,重用自己的妻舅傅恒,才算冲破了雍正用人的圈子,形成人事方面的新格局,那已到了乾隆十几年后,并非初政的范围了。
应当指出,乾隆虽多方面改变雍正的政策,但其性质仍不超出纠偏补过的范围,并非全盘否定,彻底变革。雍正许多重要的、正确的政策措施,如地丁合一、耗羡归公、养廉银制度,虽也有人建议改变,但乾隆并未采纳,仍坚持实行。
一个杰出的统治者,不但要根据实际情况,因时损益,制定政策,以自己拥有的全部权威,扫清道路,使之贯彻;并且还要善于作思想论证,阐明自己政策的正确和必要,大张旗鼓地晓谕臣下和人民,努力使他们信服并付之执行。乾隆就是这样,他在位初期,不但成功地改变了雍正的某些政策措施,消除了积弊,并且提出“中道政治”和“宽严相济”的施政方针,为自己的政策转变制造根据,进行舆论宣传。他一上台就宣称,“治天下之道,贵得乎中,故宽则纠之以猛,猛则济之以宽”,“天下之理,惟有一中。中者无过不及,宽严并济之道也”[29]。他写的诗中也说:“一张一弛文武道,吾亦因之悟政要。”[30]乾隆初年,讲了很多“宽严相济”的道理,反复阐述,不厌其详。乾隆不讳言自己“赋性宽缓”,但又说不能宽大无边,要济之以严。有时候,他公开说“政尚宽大”,宽比严好。他在经筵讲章中发挥这个思想,“宽、信、敏、公,乃圣王治世之大本,而必以宽居首”,“圣王出治,舍宽其何以为敷政宁人之本哉”[31]。乾隆晚年的诗句中也说“政实宜宽弗宜猛”[32]。但在绝大多数场合,总是宽严并提,把两者看做因时而异,相辅相成的,“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33],这是乾隆认定进行统治的不二法门。
根据乾隆的说法,康雍乾三朝总的方针是一脉相承,并无差别的,但具体的政策措施,因时变异,各有特色。康熙的特点是“宽”,到了晚年,臣下奉行不善,“宽”流于废弛,“昔我圣祖临御六十余年,政崇宽大,而内外臣工,奉行不善,怠玩成风,遂致办事暗藏弊端,国帑率多亏空”[34]。这样,雍正即位,不得不济之以“严”。“我皇考临御之初,见人心玩愒,诸事废弛,官吏不知公事,宵小不知畏法,势不得不加意整顿,以除积弊,乃诸臣误以圣心在于严厉,诸凡奉行不善,以致政令繁苛,每事刻核,大为闾阎之扰累。”[35]乾隆说雍正的严是不得已的,是为了纠正康熙晚年宽纵之弊,而自己修正雍正的政策,同样出于不得已,“朕即位以来,深知从前奉行之不善,留心经理,不过欲减去繁苛,与民休息”[36],“朕自嗣位以来,蠲免租赋,豁除赔累,裁革积弊,广增赦条,无非惠保良民,使得从容休息,衣食滋殖”[37]。因此,康熙、雍正、乾隆祖孙三代,总的制度方针,并无变化,只是因时制宜,针对政治上这样或那样的弊端而采取或宽或严的措施,仅是“酌量调剂”而非“轻议更张”。他说,“朕仰承皇考贻谋远略,一切章程,惟有守而不失,间或法久弊生,随时斟酌调剂则可,若欲轻议更张,不独势有不可,亦朕之薄德,力有所不能”[38]。
清朝帝王十分重视“祖制”,标榜“敬天、法祖、勤政、爱民”四项信条,祖宗的制度是千万动不得的。本文前面谈到王士俊批评乾隆翻了雍正的案,这确是很严厉的指责,难怪乾隆要大发雷霆。其实,乾隆也不是要根本改变制度、政策,而只是纠偏除弊。“宽严相济”这一理论的提出已给乾隆大幅度的回旋余地,去修改旧政策,制定新政策。所以乾隆再三强调自己继承祖父之业,“朕凡用人行政,皆以皇考为法,间有一二事酌量从宽之处,亦系遵奉皇考遗诏,并非故示优容”[39]。你看他多么孝顺,什么都按雍正的政策办理,稍有宽大措施,也是遵照父亲的遗命。这些话是为了答复像王士俊那样的反对势力,不给他们以非议的口实。
什么是“宽大”,乾隆对此有所阐述。“宽大”就是要爱民,“与民休息”,去民之累,去民之扰。“所谓宽大者,乃爱养良民,俾无失所,求尽父母斯民之道耳”[40],“为治之道,在于休养生民,而民之所以休养,在乎去其累民者,使其心宽然自得,以各谋其生、各安其业”[41]。他告诫臣下,要把宽大与废弛区别开来,“宽大之于废弛,判然不同。不顾民生,专务纷更,以矜于济者,外似振作,而实则废弛也。勤恤民隐,安静悃愊,以培元气者,乃非废弛,而真能振作也”[42]。又指出:对于贪官污吏,恶棍奸民是不能宽大的,对这类人宽大,就会造成政治混乱和生民不幸,“若谓贪官污吏,一切包容,恶棍奸民,概从宥释,以示宽大,是滋稂莠而妨嘉谷,纵虎狼而贼生灵,残忍酷虐,无过于此,尚何宽大之有”[43]。“恤民之与惩奸,二者原相济为用,欲恤民断不可不惩奸,而非惩奸又断不能恤民……务期宽严并济,惩劝兼施,洗因循之积弊,归平庸之淳风。”[44]
乾隆很懂得:在纠正一种政治极端的时候,必须谨防另一种政治极端的产生。纠正雍正的苛严不算难,难的是要同时防止宽纵、因循的弊病抬头、重蹈康熙晚年的覆辙。在他即位以后两个月,政策刚开始放宽,就说,“观近日王大臣等所办事务,颇有迟延疏纵之处,想以朕宽大居心,诸臣办理,可以无事于整饬耶?此则不谅朕心而与朕用宽之意相左矣”[45]。以后,他经常告诫大臣们不要误解自己的宽大,“相率而趋于纵弛”,“若视朕之宽而一任属员欺蒙,百弊丛生,激朕将来有不得不严之势,恐非汝等大员及天下臣民之福。诚使朕为宽大之主,而诸臣奉公守法,则朕可常用其宽,汝等可明知朕意”[46]。
“宽严相济”,这是乾隆总结了康熙、雍正几十年统治经验而得出的政治理论,也是他用以纠正雍正苛严作风的思想武器。乾隆统治初期,他反复阐述、运用这一理论,开辟自己的政治道路,逐步地形成了有别于康熙、雍正的统治格局和作用。乾隆一生的政治实践正是体现了宽严相济、刚柔兼施的妙用。这种政治方针给他提供的行动自由的余地是很大的,并不会束缚住手脚。有时候,可以把政策放宽,一些事情,听其自然,不加干涉,使矛盾缓和,博得宽厚的好名声;有时候也可以严格整顿,雷厉风行,把螺丝钉拧紧。乾隆统治60年,诛杀大臣不少,处理贪污案件相当严厉,制造文字狱最多,镇压人民反抗更是不遗余力,充分显示专制统治的淫威。乾隆虽然标榜“宽大”,但还有“济之以严”作补充,因此,在需要采取镇压手段的时候,他并不比其他封建统治者更加心慈手软。
乾隆中期以后,很少长篇大论阐述“宽严相济”的道理了,但这一思想,一旦形成,会长久保持其影响。直到乾隆当皇帝的最后一年,即乾隆六十年(1795),谕旨中还说:“朕办理庶狱,一秉大公,宽严相济。近年以来,刑政未免稍宽,今外省遂有馈送婪索之事,自系宽之所致,不得不纠之以严。”[47]可见,“宽严相济”几乎和乾隆一代的施政相终始。研究我国18世纪的政治和朝廷的政策,必定会注意到带有一定变革精神的乾隆初政,而“宽严相济”的统治方针,形成于这一雍乾之际政策转变的过程之中,其影响颇为深远。对此应进一步探讨,以求更清楚地了解这一统治方针的产生、作用和精神实质。
注释
[1]《清实录》乾隆七年三月庚申。
[2]《御制诗初集》卷三,《恭谒景陵》。
[3]《清实录》雍正十三年八月己丑。
[4]《清实录》雍正十三年十月甲戌。
[5]《清实录》乾隆元年三月乙巳。
[6]《清实录》雍正十三年八月辛卯。
[7]《清实录》雍正十三年十月癸酉。
[8]《清史稿》卷二二〇,《诸王六》。
[9]《东华录》乾隆二年七月。
[10]《清实录》雍正十三年十一月辛酉。
[11]《清实录》雍正十三年十二月辛未。
[12]《清实录》雍正十三年十一月丙辰。
[13]《清实录》乾隆二年闰九月乙亥。
[14]《清实录》乾隆元年十一月壬子。
[15]《清实录》雍正十三年九月辛丑。
[16]《清实录》雍正十三年九月己未。
[17]《清实录》乾隆元年正月乙卯。
[20]《清实录》乾隆元年正月甲子。
[21]陈康祺:《郎潜纪闻二笔》卷二,《鄂文端之谦抑》。
[22]昭梿:《啸亭杂录》卷一,《纯皇初政》。
[23]吴晗辑:《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一一册,4489页。
[24]同上书,4504页。
[25]《清实录》乾隆元年七月辛酉。
[26]《清实录》雍正十三年十月乙未。
[27]《清实录》乾隆元年三月甲子。
[28]《清实录》乾隆元年四月戊辰。
[29]《清实录》乾隆元年三月乙巳。
[30]《乾隆御制诗二集》卷七九,《急雨口号》。
[31]《乾隆御制文初集》,《经筵御论》,《宽以得众》。
[32]《乾隆御制诗五集》卷四四,《观张照书旧作冬夜煎茶之什》。
[33]《乾隆御制文初集》,《经筵御论》,《宽以得众》。
[34]《清实录》乾隆四年二月丙戌。
[37]《清实录》乾隆元年三月壬寅。
[38]《清实录》乾隆六年二月乙巳。
[39]《清实录》乾隆三年二月壬辰。
[40]《清实录》乾隆三年六月乙酉。
[43]《清实录》乾隆三年六月乙酉。
[44]《清实录》乾隆八年十月乙亥。
[45]《清实录》雍正十三年十月甲戌。
[46]《清实录》乾隆元年正月甲子。
[47]《东华录》乾隆六十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