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端
我得好好想一想故事到底是从哪儿开始的。
那天从床上坐起来就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坐在我床边,头发松松垮垮的挽起来,脑袋上插了一种红色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花朵。
人比花娇。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词。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的嘴角挂着微笑,手上捧着一个无论是从形状还是从颜色上来看都很奇怪的器皿。里面装着的东西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绝对称不上好闻的味道。
“妹妹醒来了?阿喜,你可让姐姐担心死了!”
阿喜?
她管我叫阿喜?
我怎么不记得我还有这样一个名字?而且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全然陌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我不动声色的盯着她。
她的眼里有如释重负的喜悦和轻松:“你醒了便好了!可吓死你姐姐了!你这孩子啊!整整睡了三天三夜!你可得给姐姐我说说,你这魂儿是飞哪儿去了?”
她知道我的魂飞了?她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她怎么会知道……
我咬了咬唇,就要告诉她认错了人。
可是还不待我开口,她便接着说道:“姐姐也知道誓是长的极好看的,不过妹妹姐姐今儿可得给你说清楚了,你今儿也得记住了!你是酋长的妹妹,他同你的身份可是不一样的!而且你不要忘记了,姐姐我可是……”
她说话的语速极快,像是害怕被别人抢走什么东西一样。
“怎么样?她醒过来了吗?”有人掀开帘子走进来,那声音几乎是我此生听见的最动听的男声,恍如天籁,我看着他朝我走过来,缓缓的,一步一步的,步伐稳健的朝我走过来。
他就这样直直的走入我的生命。合着周围不知名的艳红的花朵,火焰一般燃烧着。
那个自称是我“姐姐”的人脸色却不是很好看。她看了看他,有些嗔怪的问:“你怎么进来了?”
我看见她放下了手中的器皿然后挽住了他的胳膊。她同他说话:“你见过酋长大人了吗?”
她此刻的声音比她的样貌还要娇媚一万分。红色的唇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一张一合。纤细美好的胳膊挂在他的胳膊上,像一片美丽的长长的叶子。
那人笑着同她说:“我刚从酋长大人那儿回来。”他又看了看我,“公主醒了?头还疼吗?”
他怎么知道我头疼?他叫我……公主?我是公主?我叫阿喜?我快速的消化吸收着这些信息,同时朝他点点头:“已经不疼了。谢谢关心。”我又问他:“你是谁?”
这个人长的很好看——至少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他穿一身红衣,我想我刚刚看见他的时候感觉到的红色花朵盛开,其实是他身上的衣服带给我的错觉。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声音——我觉得我孤寂这么多年,穿越几千年的时空就是为了遇到他。
从此,眼里再容不下第二人。
他却反手挽住我的姐姐。他同我说话,一字一顿:“公主,我的名字,叫做誓。”他说的极专注,极认真,以至于我都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以为,他是很认真的想要让我记住这个名字。想让我记住,他叫做誓。
这不是姐姐刚刚同我说的那个长的极好看的吗?我算是知道了姐姐那未曾说完的话是什么,她是在向我宣告誓是她的人,我无权染指。
其实我并非姐姐所想的那样不堪。至少目前的我来说,虽然心里有轻微的酸,可我对这个叫做誓的男人——我是把他当成姐夫来对待的。是姐姐她想的太多了一些。
不过我很奇怪,那个叫做誓的人,为什么只对我一个人行礼,反而对我的姐姐……若说是他同她是恋人不必行礼,不过既然我是公主,我的姐姐同样也是公主,而我是初次见他,他总得避讳点儿什么吧?他看起来并不像这样大意的人呢。
或者他们之间已有婚约在身?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让我觉得几乎要透不过气来。只得朝他颔首:“我记下了,誓。”
誓……
你是要向谁盟誓?我的姐姐?花前月下你握住她的手,同她说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想我那时的脸色定是十二分苍白。
他的样貌渐渐淡去。头又开始疼了。钝钝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重重敲了一下后留下来的后遗症。我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熟悉的,不熟悉的。想听的,和不想听见的。
有一个低沉的男声似乎在问旁边的人,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焦急的样子:“如何了?娘娘究竟有没有什么大碍?”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波澜不惊:“娘娘若是今日能醒过来便无什么大碍了,若醒不过来的话……”
他倒是不担心!我要是不醒来是不是就得死了?还有刚刚问话的那个声音……我认识。我怎么会不认识呢!这个声音在多年前几乎将我捧到了天上去,却又在我乐不思蜀之时将我从云端重重地摔下来!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恨不得将他的头颅砍下来!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呢?在我濒死之际,那个来救我的人,分明是另一个!怎么会是他!还是说,根本不是伊尹救我?我已经死了?不过死了也好……至少我听见了这个人的声音,至少我知道……他陪着我下地狱了!
等等!伊尹去哪儿了?你们不要走,帮我把他找出来好不好!我要找他,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我试着抬了抬手,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我这是做了什么鬼?不是说鬼的力量是很大的吗?还是说,我真的没有死?我只是……
我想我是生病了。上吊没死成的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我可不喜欢林妹妹,常年久病之人,很难有几个是真正漂亮的。何况,我是那样喜欢红色的一个人呢,我怎么能看着我的脸给折磨的一丝儿红晕也没有?即便我喜欢红色,那也得搭配好了才行,若脸上全红了那可无甚意思。
我再次试着抬了抬自己的手指,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钳制住,连一根小指也抬得万分艰辛。
“动了!她动了!”
说话的声音显得很惊喜。我听见有人跪在地上的声音,伴随着我身躺的东西猛地一摇:“大王!娘娘动了!”
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一个箭步冲上来坐在我旁边。我感觉到他握住我的手,他同我说话,连声音都是颤抖的:“阿喜……妺喜!你会没事的,孤王绝对不容许你有事!绝对不许!你快点醒过来,你快醒过来!”
我一点也不想醒来。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不想听见他的声音,不想同他说话——甚至是他的气息,我也不想闻到。他是该下地狱的!他应该陪着我下地狱!我唯一想知道是……是伊尹,他去哪儿了?
我确定我没有看错。意识涣散之前,分明是伊尹救了我!
他又在说话!这个履癸!成心不让我好好儿呆着!他又同我说:“阿喜,你知道这是哪儿吗?你睁开眼睛看看啊,这是船上!咱们现在在船上了!现在孤王的身边……”记忆力从来镇定自若的声音忽然有了几分哽咽:“孤王的身边现在只有你了……”
在……船上?
那是不是说,现在是在逃命了?那么履癸,你告诉我。你的妃子去哪儿了!你的爱妃,你的韶华之玉,你的琬、琰二妃呢!我不过是一个早就被你弃之于瑶台的弃妇!如今你的国家蒙难了,你落魄了,你要逃命了。你就想起我来了?履癸,你是不是等我醒了之后,要告诉我,你决定把我送给伊尹来保全你的性命?
伊尹……
再次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却像是在有人拿了一把锋利的刀在心上浅浅划过一道柔软的伤口。看不见血,却疼在骨子里。疼的……比脖子上的伤还要疼。有冰凉的液体顺着眼角两侧蜿蜒而下,几乎将我整个人都冰封起来。
寂静的船舱开始骚动。
跪在地板上的老者因为自己的小命得保显得无比喜悦:“大王!大王!娘娘流泪了!娘娘感知到您了!娘娘一定能撑过去的!”
撑过去?撑过去好让你履癸将我当成一个礼物再转送给他人吗!当年我就是这样被送进了履癸的王宫中,莫非……这样的事情又要重来一次?莫非我要再次被当成一个礼物,一个献物被再次送给别人?那我宁可死了!
我绝不愿意如此屈辱的苟活。
一双温暖的手带着熟悉的味道轻轻覆盖在我脸上,替我将眼泪拭去,然后是颤抖的唇带着令人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浅浅落在我的额头上。
他同我说:“只要你醒过来便是好的,妺喜,孤的国家,孤的一切都可以不要了!孤只要你醒过来!孤王命令你醒过来,不许再睡觉了!”然后又开始冲大夫发火儿:“你还跪这儿做什么?快去给娘娘熬药煎药!”
他将我朝里挪了挪,我感觉到旁边软软的床榻一低,熟悉的气味在身边蔓延开来。
我知道,他睡在我旁边了。他又要开始同我“同床共枕”了。或许是他突然想起来,我是他的妃,是这个人视若珍宝很多年的妃子,而后却又被轻易地弃之于瑶台。
我便是那个背负诸多骂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