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焦躁的根源（分）
曾几何时，课堂上不知不觉多了许多叹息声，而且这叹息声不断蔓延，甚至开始影响整个班级的学习信心和风气。当局者迷，旁观者也未必清。有一天，吴老师终于发现这大范围的唉声叹气时，询问我们为什么，是在为什么事情而发愁，没人能准确地说出原因来。我看到内心焦虑和浮躁的，不仅仅是我一个学生，大多数同学当时都面临和我一样的学习困境，想学好却找不到合适方法，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一名和吴老师亲近的女同学，将学生们的情绪和私底下议论他的内容都告诉了他。学生们干脆指认女同学是吴老师的“干女儿”。“干女儿”告诉吴老师的“高压政策”压得学生们踹不过气，建议他放松一点对学生们的监管，多和学生们沟通交流。吴老师接受了“干女儿”的建议，适当放松了对我们的管理，并开始尝试着找一些同学谈心谈话。
自从我认识到学校的学习环境不适合我，想要离开学校宿舍到校外租房的想法产生后，就越来越觉得和学校的环境格格不入。而且，吴老师对我们生活和学习越来越严格的管理和干涉，也让我感觉到本就少得可怜的自由学习空间被进一步压缩。我想向吴老师表达我的想法，便一直期待着吴老师找我谈心谈话，但吴老师却一直不找我谈心谈话。他几乎和我身边的同学都谈心谈话了，甚至与成绩最好的学生和最顽劣的学生都谈过三四次了，也没找我谈话。我怀疑他不重视我。
我越来越急切的心理开始对吴老师产生不满。我也开始消极反抗他，比如我开始尝试着早晚自习去迟到，上课不制止自己打瞌睡，下课故意到教室外闲逛，想以此引起他的注意。
有一天早自习课上，他终于找我谈心谈话了。
“我觉得你最近的学习有所泄气？”我站到他面前后，他开门见山地说。
“没有啊，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呀！”我怨气未消，语气生硬地回答他。
“那就是你对学习一直不够用心。”他说。
“的确是这样的，我自己也认为是这样。”我说。
“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他问。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说，“就是找不到学习动力，提不起学习兴趣，没有学习激情。”
“你在我们班上，学习成绩一直还不错，我相信你只要更加努力一些，是很有希望考上大学本科的。”他鼓励我说。
我有点感动，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片刻沉默不语。我本来一直期待着这次谈心谈话的机会，以为有很多话要和他说；但现在我站在他面前，却觉得头脑空白，不知道从何说起。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见我缄默不言，又重复说了上一句话的内容，“你要是再努力一些，是很有希望考上大学本科的。”
“我也想学好，也试着努力了；但总是浮躁、焦虑，静不下心来，找不到学习动力，无法持之以恒地学习。”我觉得要和他说清楚我全部所思所想特别困难，勉强说出了一些平时学习中的感受。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你自己有没有想过？”他问我。
“我想过！”我冲动地说，说完又沉默了片刻，转而鼓起勇气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需要得到您的支持和允许！”
“你讲来我听听。”我从他的语气和表情感受到，他开始对我接下来的话充满戒备。
“我觉得我不适应不了学校的学习环境，我想到校外租房居住，这样我就可以有更多的学习时间和空间……。”
“不行，这绝对不行。”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就果断拒绝了我，“学校是有规章制度的，不允许学生校外居住。”
“吴老师，我希望您能听我把想法说完。”我控制住尴尬情绪，努力保持理性说。
“如果是到校外居住，那我就不听了，这是绝对不行的。”他态度坚决地说。
“我知道学校有规章制度，可是还是有一些学生在校外居住呀。”我激动地说。
“谁在校外居住？”他警惕地问。
我害怕穿帮，伤害一个悄悄在校外租房的寝室同学，赶紧搪塞：“其他班有些学生就在校外住，还有我们班那些家在镇上的学生，都在校外居住。”
“其它班级我管不了，但我们班绝对不行。”他说，“家在镇上的学生回家居住，是经过父母和学校同意的。”
“吴老师，我的父母也同意我到校外居住，如果需要，我可以让父母写一个书面申请书。”我相信只要是出于更好地学习这个目的，只要我一开口，父母就会同意我的做法。
“不行，这样也不行，你这样会给学校的管理造成混乱。允许你这样做了，其他学生争相效仿，那还不乱了套？”他强调说，“而且到校外住，安全也没法保障；如果在校外出了安全事故，会连累学校和大片相关的人，还会造成不好的教育影响。”
保障学生安全这个理由是阻止我到校外住的最充分有力的理由，我最难反驳。“吴老师，不会的——其他学生不会效仿的，我也不会出什么安全上的问题的。我会让父母在申请里说清楚安全责任自己承担；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让家人在租房和我陪读。”如果可能，我想把生病的奶奶接到租房，一方面可以照顾她，另一方面可以实现我的学习目的。
“不行！不行！你想得太简单了，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他厌烦地说。
“可是我真的适应不了学校的环境。我敢保证，我到校外住没有什么其它心思，一心只为学习。”我忽视他的厌烦情绪继续说，“我愿意和您约定，如果一至两个月内我的学习见不到成效，我就主动回到学校寝室住，再不提到校外住的事情。”
“不行，什么理由都不行，我也不可能和你谈什么约定，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了。”他无比抵触我的想法。
我见实在无法说服他，只能暂时先妥协。“好吧，我就是想向您汇报一下我的想法，如果您不同意，就此作罢吧。”
我嘴上虽妥协，但内心无法妥协。我的焦虑和浮躁还在，我的梦想还在，怎么可能说妥协就妥协，说作罢就作罢呢？我如果真的妥协作罢，就意味着我要接受自己一直生活在焦虑和浮躁的状态，意味着甘愿放弃自己的大学梦想，我怎么可能轻易干这样的蠢事？
当一个人有一天突破了旧的落后的认识，产生了新的观念和新的生活向往；却因外力的原因，被迫回到旧的落后的观念控制的环境里生活；这是一种多么折磨人的事情啊，就像一种残酷的刑法。
经过几天尝试，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分裂的学习生活。我决定要再次找吴老师表达我要到校外住的诉求；如果他还是不同意，我决心要反复找他，直到他有一天被我的诚意打动，同意我的诉求。
吴老师找我谈话的那周星期天，我和他在校园偶遇。我主动迎上前去，再次向他讲我的想法。然而我话一出口，就被他再次坚定拒绝。他根本不愿意再听我的任何理由，抵触和排斥与我交谈。这让我特别尴尬，也让我认清了现实。我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无足轻重；觉得他先前找我谈心谈话，对我表现出来的关心关怀不过是流于形式，逢场作戏。我觉得他哪怕是放弃我，也不会帮助我和同意我到校外居住的请求的。
第二天，周一的早自习课上，他又习惯性地在教室整顿纪律。他当着全班同学公开强调不准校外居住，让所有有这样想法的学生“死了这条心”，不要再去找他，他是坚决不会同意的。他这次整顿纪律就这一个重心。我知道他这些话就是说给我听的，我到校外租房学习的这条路被他彻底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