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重要决定(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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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认识已经改变,而班级和学校的环境却没有任何改变。在学校的环境里,我的焦虑和浮躁无法平息,但我却突破不了与我学习不相适应的环境和制度。我真切地预感到,这样下去,大学梦想根本无法实现;而我当前成效甚微的学习就像在做无用功,根本毫无意义。
我感受着想要实现大学梦想的激情汹涌澎湃,这激情却因为环境的干扰和束缚无法充分用在学习上,最后只能化着焦虑、浮躁白白浪费掉。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学梦想一天天走向破灭,别无它法。这提前到来的绝望,同样像是一种受刑折磨。
现在,吴老师的严格管理,对我而言难以接受。以前,我认为吴老师严格管理的初衷和目的都是为我好,因此说服自己无条件地去顺从和接受。就算他教学管理上存在僵化、死板、教条,也不过是我们教育的普遍正常的现象,是不需要反应过激的。现在,我觉得先前这些我们一直忽视的、盲从的问题,很可能就是问题的关键和矛盾的根源。他如果真的为学生们好,真的知道学生需要什么,知道该怎样帮助学生;那也许不仅能帮助我,还是教育的进步。现在,他不由分说的严格管理对我而言,只不过在我焦虑、浮躁的生活学习状态上,给我多增加了一层让我喘不过气的压抑。
我开始厌烦成天被关在教室和宿舍,厌烦每天听他耳提面命强调纪律,厌烦听到他的声音以及说的每一句话。我渴望自由的新鲜空气,排斥校园的一切。
我开始自暴自弃,打算要接受自己的还未到来就已经确定了的失败命运。我得过且过,等待高中毕业后外出打工;或者去当兵吧,如果部队要我的话。
我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对吴老师的“高压政策”也不再畏惧害怕。我变得更加我行我素,消极反抗更加密集和激烈。我开始频繁地地迟到、打瞌睡、看课外书,就算被抓住挨批评受处罚,我也不思悔改了,唯一心疼用父母血汗钱买来的视若珍宝的书籍被没收。课余时间,我开始频繁光顾运动场打乒乓球、羽毛球和篮球。我还在语文作文里隐晦地批判他,讽刺他——我的语文作文依然经常被语文老师在全班当作范文展示和传阅。
我想吴老师一定也感受到我在和他暗暗较劲,但他再也没有找我谈心谈话。我想他彻底放弃了我。我们班有几十名同学,其中不缺乏比我学习优秀的,我想他不愿意在我这样的学生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我想我和他之间存在死结,他不打算来理解我,我也不再希求他能理解我。我看得出,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觉得,老师与学生之间的矛盾对立是天然存在的,这是他作为班主任本就应该习惯和承受的,而不是妄想要彻底化解的。
我产生了强烈的厌学情绪,对所学的知识全都不再感兴趣,身处教室只觉得痛苦,只想逃离。这段时期,我最期待的就是下课、周日和月假。极度焦虑、浮躁和压抑的生活,开始让我的性情变得狂躁,我和一些寝室同学的关系变得紧张。我看不惯一些室友粗言秽语、人品低劣和不守信义,总是和他们争吵。有一次,一个我反感的室友“口头禅”骂我娘,我竟然先动手和他打了一架。
我属于猫头鹰型人,夜晚精力尤其充沛,躺在寝室的床上总是最后一个入睡。“高压政策”实行了一段时间,学生们久经压抑的内心都开始找方式发泄。我们开始更晚活动,避开吴老师三番两次检查寝室,待到凌晨一两点,几个室友便不约而同地起床开始聊天、打牌,或者偷偷溜出校园通宵上网。宿舍楼一二三层的悬挑走廊外用八毫米粗的钢筋网全部焊死,局部还用十二毫米粗的带肋钢筋加强。我们从二楼一个二十毫米左右的隐秘钢筋缝挤出,冒着跌断腿的风险,踩着走廊栏杆,抓着钢筋网一步一步横向挪到宿舍边角。到边角后,用手抓住走廊最低处的钢筋,从离地两三米高的位置跳到一小块未硬化的泥草地上,再从校园运动场边插满玻璃的围墙翻出,穿越田野和街道到网吧通宵上网。
有一次我带头聊天被吴老师抓住,半夜三更让我去操场跑步十圈。还有一次和几个室友外出通宵上网,第二天早上返回学校时,在校园大门口被吴老师抓住。除了接受他劈头盖脸的批评指责外,跑步、做俯卧撑、蛙跳、走鸭子步、上讲台当着全班同学面做深刻检讨,这些规定动作一个没少。但我们并没有痛改前非,令行禁止,只是变得更加谨慎小心了一些,没过两天就又开始通宵聊天、打牌和通宵上网了。
每次从虚拟的网络世界回到现实中来,我内心都会升起极大的空虚感和罪恶感。我觉得自己上网并没有多大意义,只不过在浪费金钱,虚度光阴,摧残身体,糟蹋生命;但每次又实在受不了室友的怂恿,还有网络游戏和不良视频的诱惑,只能一错再错。最绝望的是,我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年多高中生涯,除了无休止地上网,颓废麻痹自己之外,还能做些什么更有意义的事情。
高二下学期,学校计划举办春季运动会。吴老师一开始阻止班上任何学生参加运动会任何体育比赛项目,他认为体育训练会占用学生很多的学习时间,还会让原本紧张的班级学习氛围变得涣散。直到后来学校要求每个班必须派学生参加运动会,他才默许。我主动报名参加了高中部的长跑和中长跑比赛。尽管我病愈不久,但我对自己的体力和耐力很有信心,我认为这是从小到大干农活和一天四次匆忙奔波在家里和学校之间来回七里路上锻炼出来的。
我的一千五百米中长跑取得了第一名,三千米长跑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比赛那天,学校压缩时间,将原本一天半的比赛项目压缩到一天。我应该是学校唯一一个一天内既参加长跑又参加中长跑,且都取得好成绩的学生,许多人想一想同一天既参加长跑又参加中长跑就害怕退赛了。
吴老师没有当面表扬我取得的好成绩,因为他压根儿就不鼓励我们参加运动会。他只是在运动会结束那天,强调纪律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隐晦地说:“我看到了有些同学在运动会上的表现,可以看出是有恒心和耐力的,如果将这恒心和耐力用在学习上,是可以取得很好成绩的。”我对他说的这些话不屑一顾,我分不清楚他说这话是赞扬我,还是讽刺我。参加运动会那天,我在运动场上从始至终没见到他的身影,更别说为我加油助威了。也许他在某个角落暗中观察,也许他只是听人说起我取得了好成绩,谁知道呢?我觉得他说的话言不由衷、惺惺作态,或者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根本不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