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童年到青年（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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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我的人生比喻着一条绳索，那个下午就是绳索上最明显的一个结点；如果把我的人生分成无数个阶段，那个下午就是一条最明确的人生界限；如果要在直角坐标系上把我起起伏伏的人生用图像表示出来，那个下午就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大的转折点……我不太清楚心理学或者生理学上是怎样定义和划分一个人的人生阶段的，但我认为我就是在那个下午从心理上告别了童年，步入青年。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而且从那以后我经常失眠。我总是在睡前，或者半夜三更醒来，思考人生，憧憬未来。我在内心一遍一遍地暗下决心：“这次留级后，我一定要好好学习，直到将来考上大学。”

有了念大学这远大的梦想，并确定能够去到初一复读后，我对即将到来的充满奋斗激情的人生充满向往。但是我此时还在初二的教室，无法立马去到初一重新念初中，我无论如何得等到这一学期结束。

我在许多方面像变了一个人。我不再迟到了，每天去教室特别早。我在课堂上变得认真起来，学习激情高涨。我的性格也变得更加温暖，脾气变得特别的好……

我此时的这些改变，并不是因为我有了大学梦想而立马变成了一个好学生，立马想发愤图强努力学习。我很清楚我当前的学习成绩有多差，在重新开始念初中之前的任何努力，不过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我的这些变化，更为准确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即将离去，而想珍惜这最后的与身边同学在一起的美好的学习和交流时光。我知道与身边同学在一起学习的时间不多了，特别是秋雁，她是我舍弃当前的学习生活最为留恋不舍的人。我不再迟到，每天去教室特别早，是因为我想珍惜看到她的每分每秒；我变得更加温暖，是因为我想在离开之前对她倾尽自己所有的温柔，在她心中留下最后的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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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雁并不绝顶漂亮，如若仅从外貌来评价，她也许还比不上我的同桌小蓉。同桌小蓉体态微丰，皮肤细腻光滑，是公认的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儿；而且她有一副奇妙的歌喉，能用高亢的美声唱歌，这一特长特别受师生欣赏。可惜我那时不会欣赏美声，我觉得那样的声音特别造作，装腔作势。不唱歌的时候，小蓉寡言少语，不喜与人交流，经常一个人闷闷不乐的样子。而我那时却偏偏是一个惹事生非，爱呈口舌之快的人，每次和她玩闹斗嘴，我都会招至她的毒手。她喜欢用手掐人，而且往往下手很重，整个夏天，我的手臂和腰身上都有被她掐过的瘀青。让人更无法忍受的是，惹恼了她，她还会用笔乱画你的书和作业本，我的许多书和作业本被她画得面目全非，不敢见人。也许班上的许多同学都羡慕我有小蓉这样漂亮的同桌，但我发誓有这样的同桌真是恶梦，和她成为同桌的那段时期，我每天都心生余悸，总是希望老师重新编排座位，把她换走。

秋雁身材匀称，四肢修长，肤白如脂，蹙眉如柳，深眸如潭……这些都是好的，唯独她的上排牙齿整体略微突出，这让她有些许失分。但瑕不掩瑜，只要你和她交流交往，很快就会发现她性格和其它方面的优点，完全能掩盖她外在的这点不足。她年龄只比我大几个月，却显出远超我的成熟。她说话语气柔和，举手投足娴静端庄。

她是班上跳舞最好的女生，每次班级有什么重大活动，少不了她的参与。这学期五四青年节，她又代表班级表演了舞蹈节目。那天，她在舞台上时而如秋天高飞的大雁般舒缓优雅，时而如春天逐虫的小燕子般轻盈明快的舞姿深深地感染了我，之后一连几天，我的脑海全都是她舞动的倩影。一天，我在课堂上突然流鼻血，小刚取笑我一定是在想美女，我想起自己流鼻血的当时正在想秋雁那天跳舞的姿容。我至今也没弄明白，自己那天流鼻血是因为心火过旺，还是真的因为太过沉湎于幻想美丽的秋雁。那天过后，我担心自己在课堂上无端再流鼻血，总是控制自己不要过分想秋雁。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逗乐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孩儿更好玩儿的事儿了。我喜欢和秋雁谈天说地，喜欢发挥聪明才智搅尽脑汁想方设法逗她笑，我把这个当着我的一种才能，逗乐她后我的内心得意而满足。有次玩闹，小刚弄疼了她，她扒在桌上哭泣。为了逗她开心起来，我说我看见了一只猪爬上了树，一只鸡反身翻着肚皮飞翔。她突然破涕而笑，含着泪起身用瘦小的拳头捶我。

秋雁喜欢记日记，不是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而是她喜欢做这样的事。我也喜欢记日记，但我却总是因为懒惰、贪玩，而觉得每天记日记是一件颇烦的事儿。不过，我只要坐在桌前，拿出日记本，就会非常认真地写。

一天中午，秋雁还没到教室，我和小刚一起偷看了她的日记。最先偷看秋雁日记的是小刚，他偷看了秋雁日记后说秋雁暗恋我。我装着为了要弄清事实真相，索性也背着秋雁看了她的日记。我拿着秋雁的日记本，激动不安，贪婪细致地阅读她日记的每一句话，沉浸在她细腻敏感、丰富柔软的内心世界，就像踏足一片从未有人涉足的美丽而神秘的彩色沙滩一般。

秋雁的日记大多数都是在记叙日常学习生活中的故事和情感。小刚之所以说秋雁暗恋我，是因为她有许多篇日记都明确地表达了，在学习生活中我带给她的感受是多么的好，而小刚带给她的感受又是多么的不好。

以前班级的流言往往是说我暗恋秋雁，这天的流言却突然转变成秋雁暗恋我，而且有日记文字作证。得知自己暗恋的女孩儿也暗恋着自己，这原本是一件天大的美事儿——我内心最初有一个声音也说我挺享受这样的“流言蜚语”；但后来，当流言猖獗无理地攻讦秋雁，导致她尴尬难堪的时候，面对这桩“美事儿”我却无法坦然消受了——我内心另一个声音说，我是一个偷窥他人隐私的可耻之徒。此时该怎么面对这桩“美事儿”，该怎么面对秋雁，成了令我苦恼，令我万般为难的事。

那天中午，秋雁一进到教室就迅速被流言蜚语包裹。当她弄清楚自己日记被偷看、隐私被曝光后，立马陷入了受伤状态。但班上的同学对她作为受害者没有表现半点同情，反而变本加厉地把她的日记内容作为奇闻笑料来取乐。偷看秋雁日记并泄露她隐私的人没有受到质疑和指责，取乐秋雁的人也不觉得自己行为过分。在这样的环境中，秋雁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她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为自己隐私被侵犯而独自伤心，就要坚强地抵挡流言蜚语对她的非议和嘲笑。秋雁一开始面对流言想搪塞和掩饰，但有清清楚楚的日记文字作证，她越想搪塞和掩饰，越引来周围的同学嘲笑和非议，她有口难辩。她就像一块钉在墙上的环线清晰的镖靶，只能忍受着众人刻意扎过来的飞镖。我无法想象一向温柔善良的秋雁，在忍受这一切时经受了怎样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