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月是故乡明

被长者们腾出来的帐篷没有多么豪华。

事实上，半人马这个种族基本上没什么奢饰品。

好在这间帐篷里的气味没那么难闻，德萨还可以借此机会好好怀念一下家乡。

不是长矛谷，也不是吉尔吉斯村，而是那个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的蓝色星球。

自从精神投影到玛卓克萨斯，被辛达妮侯爵读取灵魂后，自己就获得了那些在地球生活的记忆。

不，不止记忆，还有与这些记忆绑定的一切感性体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身子的脑袋比地球那个大的缘故，德萨感觉地球的记忆从未如此清晰，稍加思索便能将深处的记忆提取出来。

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生命的前十个年头似乎并没有这种奇特的体验。应该是在自己11岁那一年的一次梦中，梦到天空被撕裂，大地不断震颤后，就常常在脑内出现这些奇怪的回忆，只是当时的回忆是零散的，德萨并没有在意。

那么11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11岁的那一年因为自己不想要杀死手无寸铁的地精商人，被父亲喀拉可汗打了一顿，之后母亲托关系将自己送进了玛拉顿神庙学习知识。

有朋友分析说这是因为成为神庙的僧侣后就无法继承汗位，也就确保无法威胁哥哥赫鲁萨的地位。父亲对此自然是举双手赞成，母亲这样安排可能也是怕当时怯懦的自己被卷入风波而失去性命。

在那昏暗的地下神庙中，自己学习了半人马的历史和神话，学习了半人马、牛头人以及暗夜精灵的语言，学习了关于元素尤其是石元素的相关知识，学习了一些常见的仪式仪轨。

但自己在神庙中最珍贵的莫过于结识了童年仅有的好友罗罗，那个瘦弱但善良的半人马男孩子，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比自己小一岁的他大概也有15岁了吧？

在学习一年后，也许是为了将自己的价值最大化，父亲在他顾问的建议下提出了让自己与吉尔吉斯部族的沙卡可汗那备受宠爱的孙女柯尔拉联姻。

就这样，自己在父亲卫队长扎哈尔的护送下来到了吉尔吉斯村，以柯尔拉未婚夫的身份学习并生活。

自已与柯尔拉相处得十分愉快，柯尔拉一直是个思想独特的女孩，对于未来的丈夫有自己的想法，而德萨并不是她中意的那种丈夫。

但这并不妨碍柯尔拉将德萨当作无话不谈的好伙伴，接受过僧侣训练的德萨显然有更多谈资。

两人都将对方当成好朋友，就这样在吉尔吉斯村生活了4年。

这四年是德萨早年生活最惬意的时光。相比长矛谷的生活，这里少了几分杀戮；相比玛拉顿的生活，这里又多了一些活泼。

沙卡可汗对孙女的宠爱让他对德萨爱屋及乌，因此对德萨的培养十分用心。因为出产矿石，所以和南方菲拉斯的牛头人存在贸易往来。德萨得以在此过程中学习和异族相处的方式，同时学习他们的文化。

这种生活在今年，也就是自己16岁的这一年被打破。不知哪里杀来的一支萨特在某天乘夜摸进了吉尔吉斯村开始烧杀掳掠，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终于在萨特侵入波卡尔洞穴并带走瑟莱德丝之前击退了对方。

沙卡可汗勃然大怒，誓要将萨特们屠戮殆尽。柯尔拉自愿带队前往了菲拉斯，调查这支萨特的来历。而自己则被安排前往玛格拉姆村尝试与其结盟，再不济也要缓和关系，不能让吉尔吉斯村腹背受敌。

“主人，我是达古拉。”门帘外的声音打断了德萨的回忆。

“进来吧。”

达古拉掀开帘子进入帐篷，手中端着一个盛着肉的木盘子。那盘子中的肉非常鲜嫩，是略带着粉色的白肉，那它应该不是今天的萨特了。

感受到主人疑惑的达古拉主动讲解道：“这是山里蝎子的腿，不需要水煮，只要在火上烤一会儿就是鲜嫩多汁的美味。丹增他感谢您拯救村子，命令老练的猎人为您猎取了一只。”

“是感谢我把你送回他身边吧？把肉放下，你先回去吧，替我感谢丹增的好意。”

达古拉退下后，德萨开始思考今后的方向。

经过这段时间的一系列事件后，玛格拉姆部族必然元气大伤。虽然在其势力范围内还散居着一些猎户和牧民，但其统治核心基本上的那一次大火以及后来亡灵的入侵中被全灭。以往争权失败的人要么当时死亡，要么逃入破影峡谷中生活，眼下已宣誓效忠自己。

只要自己能派人收拢散居各地的遗民，拿自己就拥有了一个事实上的部族。习俗只说不允许僧侣继承父亲的部族，却没说不可以创立自己的部族，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德萨决意要抓住它。

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部族，便有了实现统一半人马这一梦想的有力武器。

但是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如果自己继承了玛格拉姆的名号，那么自己依然陷入了过去那种部族争霸的逻辑当中。

那些来自地球的情感和记忆帮助自己完善着对未来的规划。

打破一个旧世界并不难，但要如何建立一个新世界呢？

德萨一时间陷入了困顿。

从头思考，为什么要统一各部族，难道只是为了个人的野望？

统一是为了整合力量，来应对未来一波又一波的危机。如果只是将各部族的可汗召集一起选自己当大可汗，也许自己年富力强时可以保证政令的执行，但只要自己表现出一点虚弱，那么对这个位子早有念想的可汗就会瞬间扑上来将自己撕个粉碎，然后在互相杀伐中走向衰落。

归根到底，统治方法是服务于部族的日常生活的。选择怎样的统治方式取决于部族的经济生产方式。

对于大多数半人马来说，日常生活就是猎杀动物，以及猎杀彼此。在这种情况下所能得到的财务非常有限而且不稳定，所以财富只能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而大多数人也只能将人身依附在少数强人周围。

以这样的方式维系起来的部族，顺风掠夺还可以，一旦遇上难啃的骨头必然作鸟兽散。因为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财产，没有属于自己土地，除了生命没有什么不能抛弃。

更糟糕的情况是崇拜强者的思维会让半人马在遇到更强大的存在时会很轻易地服从于对方，毕竟当你的身份永远是奴隶时，你的主人是半人马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改变半人马的第一步便是从改变他们的生产方式开始，而半人马最熟悉的生产方式就是放牧了。

想到这里，德萨将目光看向了峡谷的更东面，因为根据自己的记忆，山的那边是全卡利姆多最美的草原。

莫高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