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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特殊监狱

为虚名所累,我被天津监狱局聘为“监察员”。实话说我不可能去“监察”监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监狱“监察”。之所以接受这样一个聘任,是因为像许多普通人一样对监狱充满好奇:人类从原始部落时代就创造了监狱,数千年下来,世界上许多东西都消逝了,连最庞大和最凶恶的恐龙也灭绝了,监狱却一直存在着,且越造越多,越造越好……监狱为什么成了人类社会所不能缺少的东西?

现代人类有千分之一左右被关在监狱里,有些西方国家的监狱已人满为患。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他们通过怎样一种命运的轨迹被投进了监狱?他们对监狱的感觉和普通人眼中的监狱是一样的吗?

作为“监察员”的好处就是可以走进监狱,凭自己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去寻找答案。

西青监狱占地数百亩,由几幢白色的现代楼房组成。在市内闻惯了汽车尾气和被拥挤怕了的人,走进去会非常羡慕院内的幽静、清洁,空间广阔,空气新鲜。有修剪整齐的草坪,新栽的小树林,碧汪汪的水池……若不是周围有一圈高墙和墙头上的电网,很容易被人误解为是一片不错的住宅小区。只是从外表看没有现代住宅区里那么多的铁窗铁门——这是当今社会一大怪,自由人住的房子铁窗化,真正的监狱文明化!

走进监狱的大楼,感觉就不一样了。有的楼内像军营,一间间大房子里铺的是清一色的军用绿床单,一排绿被子也像当兵的一样叠得方方正正。有的楼内则像医院,白床单,白被子,也同样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整齐。有些房子里的犯人,用相同的姿势在床前静静地坐成一排,腰颈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头,两眼正视前方——一个个像是在静修。服刑不自由,如果利用这个条件静下心来修炼,一定会得益匪浅。难怪他们看上去身体都不错,有些已经七老八十了,仍然活得劲劲的。

有些犯人则在房子里工作——糊纸袋或捆扎塑料花。动作不紧不慢,节奏井然有序。监狱里也有个经费问题,环境要美化,犯人的伙食要讲究营养配餐,更不要说看病吃药,处处都需要钱。监狱长有个很大的压力,就是要到处去给犯人们揽活干。如今许多正式企业的职工都下岗了,要给犯人们找到合适的活干又谈何容易?糊一个纸袋只能赚到2厘钱,糊100个纸袋才刚够在白天存一次自行车的费用……

随着我对这所监狱的了解越多,就越感到惊讶,甚至生出疑惑:这是监狱呀,还是医院?抑或是养老院、残疾人收容所?按理说监狱是不可接收传染病犯人的,自国家发布“严打”(严厉打击刑事犯罪)令以来,这座监狱就无法拒绝那些又有罪又有病的家伙了。于是里面就关押了许多患有严重传染病的犯人,分别隔离成几个区域:肝炎病区、艾滋病区、肺结核病区、半身瘫痪者,另有几百名70岁以上的老犯人,还有几十名80岁以上的,一大批哑巴、瞎子和邪教痴迷者……

热闹吧?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监狱!即便是正式的医院,也会分门别类,没有一家医院会同时收留花样这么多的病人。比如结核病院就不收留肝炎病人,艾滋病人也不是所有医院都能收治。西青监狱里的艾滋病犯人心里很清楚,纵使他们没有被判死刑,艾滋病毒最终也会要了他们的命。所以在监狱里无论怎样表现,结果都是必死无疑。因此他们就经常相互打架,还要打得见红,当干警来拉架时趁势伤害干警,让带有艾滋病毒的血大散播,以图传染给没有艾滋病的人。有位干警曾被艾滋病犯人用碎玻璃割破后缝合了6针,所幸当时躲得快,才没有沾染上毒血。

尽管如此,这些有病的犯人在监狱里还是照样会享受应有的治疗。比如,国家每年就要给每个结核病犯人贴补1000元的治疗费。这让我想起我们机关的在职干部,许多年来每年只能报销400元的医药费。监狱里那么多年老多病的犯人,经常会有人急性发作,监狱的诊所处理不了,干警就得送他们去医院,还要自己给垫付医药费。我请教监狱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老年罪犯?他们那么大一把年纪会犯什么罪?为什么还不“保外就医”?

监狱长说,这些老年犯一般是因奸污幼女罪被判刑的。最典型的就是四个老东西合伙奸污邻居家的一个弱智幼女,他们中年纪最大的84岁,最小的67岁,还有两个70多岁的。另有一个老年犯,进来前经常偷看儿媳妇洗澡,有一天趁儿子不在家就把儿媳妇给强奸了。凡是这种犯罪都格外遭恨,使家里人蒙羞,让邻里厌恶,都恨其不死,希望他们永远也别再回去,谁还愿意保他们外出就医?只要刑期未满,就只能由监狱养着。还有些老年罪犯刑期满了都不愿意出去,因为出去没有人要,实际也没有地方可去。

哎呀,真是邪了!当今社会各种壮阳补肾的广告满天飞,好像无男不虚,无男不痿,年纪轻轻就需要进补。怎么监狱里的这些糟老头子反倒性亢奋,成了性犯罪的主力?今年的1月14日,美国也揭开了一桩轰动全国的老年性丑闻,66岁的天主教牧师盖根,在30年的时间里诱奸了130名幼童,年纪最小的只有4岁。去年5月欧洲联盟也发表了一份报告,全球每年有400万儿童成为性犯罪的牺牲品。原来这些老色狼的恶行,还是和国际犯罪接轨的。

那么,监狱里的这一大帮哑巴、瞎子,又犯的是什么罪呢?监狱长说,哑巴一般都非常聪明,多是因为偷盗被抓进来的。就是在监狱里,他们也喜欢抱团闹事,或打群架。所以对哑巴犯要分散管理。瞎子犯则可集体管理,而且多是重刑犯。比如有个瞎子是音乐天才,自小就弹一手好琴,曾和各大音乐院校的明眼天才一同参加过全国键盘类的大赛,并获得了第二名。进来前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一位明眼的漂亮姑娘崇拜他的才华,排除了诸多压力嫁他为妻,并生了个可爱的明眼男孩。谁料这个瞎子色胆包天,强奸保姆后竟想杀人灭口,将保姆从三楼的阳台上推下去摔成植物人……

罪孽呀!哑巴、瞎子既然都是一些非常聪明的人,为什么没有听说他们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组成过强大的哑巴军团或盲人公司?也许是因为身体器官的残疾,迫使他们变得聪明了,同时又因残疾而将自身的聪明扭曲成一种病态。写到此,我忽然对先哲的一种论断有了新的理解:“善恶没有彼岸,只有多寡。善恶间的斗争永无止境,是它们支配着一切。”这也正是监狱没有因人类的进步而被取消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