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两眼瞎和睁眼瞎

第四十七节（下）：庞统巧授连环计

《资治通鉴》汉纪五十七，记赤壁大战：“时操军众已有疾疫，初一交战，操军不利，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操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艨艟斗舰十艘，载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预备走舸，系于其尾。先以书遗操，诈云欲降。时东南风急，盖以十舰最著前，中江举帆，余船以次俱进。操军吏士皆出营立观，指言盖降。去北军二里余，同时发火，火烈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顷之，烟炎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瑜等率轻锐继其后，雷鼓大进，北军大坏。”

看来，《三国演义》中的火攻、诈降、连船舰、东南风，都与史有据，但借东风、苦肉计、连环计，显然，是演义了。

庞统（179—214），在名士会集的荆襄地区，因庞德公和司马徽的看重，与诸葛亮齐名，人称卧龙、凤雏，得其一，天下可治。《三国志》评曰：“庞统雅好人流，经学思谋，于时，荆、楚谓之高俊。”认为“拟之魏臣，统其荀彧之仲叔”。说实在的，他对蜀的贡献，不及荀彧在魏之作为远矣。

在那个大动荡的年代里，一个有才华、有才干、有才识的人士，若不甘于寂寂无闻，老死牖下，而想风云际会，出将入相：第一，际遇，很重要。时不我遇，那是命也运也的遗憾，错失机遇，那就更是后悔终生；第二，人脉，也很重要。只有让人知道你、了解你，才有重视你、推广你的可能；第三，形象，这一点，似乎是庞统的软肋。那是一个主择臣，臣亦择主的自由选择，两相情愿的开放年代，庞统系南人，生活在南人的圈子里，东吴自然是他第一选择，但孙权对他不感兴趣。

“于是鲁肃邀请庞统入见孙权。施礼毕。权见其人浓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古怪，心中不喜。乃问曰：‘公平生所学，以何为主？’统曰：‘不必拘执，随机应变。’权曰：‘公之才学，比公瑾如何？’统笑曰：‘某之所学，与公瑾大不相同。’权平生最喜周瑜，见统轻之，心中愈不乐，乃谓统曰：‘公且退。待有用公之时，却来相请。’统长叹一声而出。鲁肃曰：‘主公何不用庞士元？’权曰：‘狂士也，用之何益！’肃曰：‘赤壁鏖兵之时，此人曾献连环策，成第一功。主公想必知之。’权曰：‘此时乃曹操自欲钉船，未必此人之功也，吾誓不用之。’”

以貌取人，这种最表面化的观察，多不为政治家所取，但同在这一回，庞统仕吴不成，鲁肃过意不去，特修书一封，将庞统推荐给刘备，但刘备并不比孙权高明多少。

“门吏传报：‘江南名士庞统，特来相投。’玄德久闻统名，便教请入相见。统见玄德，长揖不拜。玄德见统貌陋，心中亦不悦，乃问统曰：‘足下远来不易？’统不拿出鲁肃、孔明书投呈，但答曰：‘闻皇叔招贤纳士，特来相投。’玄德曰：‘荆楚稍定，苦无闲职。此去东北一百三十里，有一县名耒阳县，缺一县宰，屈公任之，如后有缺，却当重用。’统思：‘玄德待我何薄！’欲以才学动之，见孔明不在，只得勉强相辞而去。”

没想到刘备与孙权同样表现，一个为“心中不喜”，一个为“心中亦不悦”。曹操就大不同了，这才是英雄气概、豪杰风度，“操闻凤雏先生来，亲自出帐迎入，分宾主坐定，问曰：‘周瑜年幼，恃才欺众，不用良谋。操久闻先生大名，今得惠顾，乞不吝教诲。’”“操大喜。回寨，请入帐中，置酒共饮，同说兵机。统高谈雄辩，应答如流。操深敬服，殷勤相待。”

慕其大名久矣，说明曹操不像那两位领袖闭目塞听，显然，他对当今天下的才智之士，心中有数，不像孙权两眼瞎，庞统就在东吴，竟一无所知，也不像刘备睁眼瞎，分明知道庞统何许人也，却怠慢待之。看曹操“亲自出帐迎入”的尊重，“置酒共饮”的推心置腹，这才是大政治家的风度。聪明如曹操者，他会不防备大战前夕，突然出现的这位不速之客吗？正史上没有庞统献连环计一说，黄盖说“操军方连船舰”，可证系曹营自为。

如果确如《三国演义》所说，连环计为庞统所献，倘若没有那场东南风的话，那他就是曹营的立功之臣，也许用不着投奔刘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