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入江湖
第二天的正午时分,对于如芳居来说,生意才刚刚开始。如芳居与其说是酒馆不如说是酒楼,一楼和二楼上的客人都看着台上的舞女旋转着身姿。大部分客人都是为了飞萦而来,但飞萦并不是每一天都会上台跳舞,要看飞萦的心情。虽然这只是如芳居争取客源的噱头,但人们总是抱着一睹芳容的心态,每天都来捧场,看不见飞萦,欣赏一下舞蹈,风雅一番,总比待在客栈或在家里大眼瞪小眼要强。
而这个人们都愿为其一掷千金的飞萦,其实是如芳居老板易有春和老板娘方芳的干女儿。夫妻俩人育有一女,名贞娘。21年前,夫妻俩人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正要关门。来了一位满身伤痕的男人,手里抱着一个不到一岁女婴要来投宿。本来如芳居只管饭不住宿,但见来人样子凄凉,便引他进了客房。原来男人被人围攻,他抱着女儿使出浑身解数才冲出围攻。几日后深受内伤、药石罔顾的男子便死了。临终前,将孤女托付给易氏夫妻,并告诉易有春,女儿名叫飞萦,自己只愿她像黄莺一般自由的飞翔,无牵无挂。从此,易有春夫妇聘人,教养着两个姑娘学习舞蹈和武功,常年开店,谁不遇上个事情,学点武功两个姑娘都可自保。俩人差不多年岁,贞娘要比飞萦大上两岁,感情非常好。飞萦性格开朗,贞娘生性爽朗,很容易便聊到一块去。
今天的如芳居,来的不是平时的富贵人家,大多来自江湖的各个门派,十桌有七桌是江湖人。旁边有几桌青年才俊,引得台上跳舞的舞女频频回首。其中有一桌只有一个人,面容如雕刻般有棱有角,相貌堂堂,剑眉下一双眼睛充满坚毅。手中握着一把剑,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仿佛有万夫莫敌的气魄。他只是挺拔的坐在那喝酒,目不斜视,眼睛总盯着门口不去看那些舞女,脸上有一丝无奈又懊恼的表情,好像走错了地方一样。
这人名叫泪千觞,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气,就是因为初入江湖,不知道如芳居是这样的场所。单看名字他只以为是间雅致一点的客栈,又饥肠辘辘,便抬脚进来了。然而他来到比较早,如芳居刚开门他就进来了,店小二也没想到才开门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来了,连忙过去招呼他,泪千觞就要了简单的饭菜,那时,并没有人跳舞。没想到酒菜上来以后,没动几筷子,就有人开始布置舞台。等客人开始多了起来,那些舞女才出场表演。
现在泪千觞正在踌躇着,要不要离开此地,另找住处,在这里实在是…尴尬。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又进来了一位客人。可是如芳居实在太满了,他环顾四周只有泪千觞那里还有空位,见座位上只有泪千觞一人,便走了过去,抬手抱拳:“这位兄台,是否方便和在下坐在一桌?”
泪千觞见终于有人和自己说说话了,赶紧道:“可以,兄台请便。”
来人坐下,自己介绍道:“在下醉无痕,是烟霞庄的弟子。未请教阁下…”
泪千觞道:“噢,在下泪千觞,我并无门派,只是出来游玩的。”
醉无痕见泪千觞拿的也是剑,便起了兴趣:“兄台也是使剑的吗?那想必剑术高超,改日可以切磋一番。”果然,江湖上的人都这么直接,崇尚武道,一见面就聊了上来。
泪千觞谦虚道:“不敢不敢,只是家母教的防身术,登不得大雅之堂,若是兄台感兴趣,倒是可以过过招。”
醉无痕觉得二人称呼太麻烦了道:“你多大了?老是兄台兄台的,显得我们生疏了。”
泪千觞心下想:才刚见面,怎能不生疏?
想倒是这样想,心里却并不嫌醉无痕自来熟。便想着:自己向来寡言,除了阿娘并不与人亲近。但是从刚才见到醉无痕第一眼起,便觉得和自己眼缘。不知道是不是他方才解了自己局促之困的缘故。
醉无痕见他并无嫌意,却也没有开口就先说了话:“我今年23了,不知千觞你的年纪。”
泪千觞听他叫自己的名字,不觉生气,反而觉得二人的关系更加自然了:“我虚长你几岁,已经25了。”
醉无痕惊讶道:“你居然比我大,真是看不出来。那我得叫你一声兄长了。”
泪千觞并不喜欢这些虚礼,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道:“无需客气,喊我名字就行。”醉无痕也不拘小节:“那就不讲虚礼了,千觞叫我无痕就行。”
无痕也觉得千觞很对自己的胃口,想和他多聊聊,交个朋友。这实在不怪醉无痕,他生性这样,洒脱又热情,爱四处走走看看,喜欢交朋友,他认为行走江湖,靠的就是朋友,所以他觉得不管走到哪里都能找到一两个江湖朋友跟自己把酒言欢是人生一大美事,然而他正努力向这方面靠拢。只是像泪千觞这样对他脾气,身上一看就像是有故事的人,他不禁更来了兴趣。听千觞说他是出来玩的,更是和了自个的性子,他们俩仿佛生来就是为了遇到彼此并成为好友似的。醉无痕看他初入江湖,下定决心,罩着他。他想问问千觞都去过哪些地方,等自己的事完了以后他们可以一起去玩儿:“千觞出来游玩,都去了哪里?”
千觞非常无奈,苦笑道:“我还没有来得及逛逛,这是我第一次出门。说实话,有些不知所措。”
无痕闻言心下了然,自己第一次走江湖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往哪走,他怕千觞是遇到了什么事才疑惑的问道:“为何不知所措?”
千觞也不怕他笑话,就都说了出来:“我其实只是想找个地方填一下肚子,若是能投个宿便更好了。路上见有如芳居的牌匾,以为是个客栈就进来了。初始还好,越往后便觉得这里实在是不适合我这种老实人。”
醉无痕听了以后,看了看台上的舞女,便忍不住笑意。怕千觞尴尬,就强忍着没笑出声,只是弯了弯眼角:“千觞,你第一次出来,能走出这许多里路来,已经是不容易了。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的。你若是想住宿,我可以带你找地方,正巧我也正想找客栈休息一下。你放心,我17岁便和师父出来走江湖,如此算来我也是个半大的江湖人了,不会带偏你的。”
泪千觞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有无痕你在,我就便利许多了。不知无痕此番出来是为了何事?”
醉无痕摆了摆手:“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马帮副帮主的儿子成亲,给烟霞庄发了请帖,师父让我过来恭贺他新婚燕尔。还有好几天呢,不急,你若是无事,届时可以跟我去看看热闹。”
千觞喝了一口茶:“我倒是无所事事,可以和你同去。”说完话锋一转,问醉无痕“无痕,你既然知道客栈在哪儿,为何跑到这里来。难道你也是和那些人一样,来看这些…这些姑娘跳舞的?”
无痕听言连连摇头:“你可别误会,我是在来安化的路上,被人缠上了,才直奔这里而来。”
千觞很是疑惑:“为什么被人追踪了,你要跑到这里来?”
醉无痕笑了笑,好像看到了追他之人见他进了如芳居之后的黑脸:“她啊,是个女的。当然不会进如芳居啊。她性情怪得很,见不得比她漂亮的人。”言下之意就是飞萦比她好看,她不想进来自取其辱,自找难堪。话一刚落,就见一把匕首从窗户飞来,插在了桌子上。
千觞见此刚想追出去,就被无痕拉住了:“无事,我认得这匕首。你不是想去客栈吗?我们走吧。”说完,拔下了桌子上的匕首。
二人起身留下饭钱,便走了出去。只是两人没有注意,二楼的飞萦一直看着他们,直到他俩消失在门口。
千觞和无痕走在大街上,有个女子从房檐上飞下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醉无痕摸了摸鼻子,想拉着千觞跑,奈何那女的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转过头来咬牙切齿道:“醉无痕,你敢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吗?”
醉无痕背着手,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方才是故意那么说的,理直气壮的狡辩道:“秋韵,我刚才说了很多话,还交了位朋友,你问的是哪一句?”虽然他嘴上瞎扯着,但还是自觉的把带出来的匕首还给了她。
秋韵见他强词夺理,很是抑郁,他总是这样,能气的自己胸口发闷,她从醉无痕手里拿回匕首朝他比划道:“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就用针缝上你的嘴!”
无痕摊了摊双肩:“谁让你老是追着我了。每次出来都能碰到你死命追我。”他说的话好像有什么歧义,听的秋韵小脸一红,刚要反驳,耿直的千觞就出来讲公道了:“秋韵姑娘,你为何要追无痕,你喜欢他吗?”
秋韵听言急了,果然他说的话就是为了让旁人这样以为,她见千觞误会脸庞更红了:“谁喜欢他了,我恨不得在他身上捅好几个窟窿呢!之前要不是他捣乱,我就得手了。用的着另找机会吗?为了那个机会,我生生多废了半个月的时间。如今再见到他,我自然要讨回来了。”
无痕听她就要暴露自己的形象,赶紧拉她走向一旁,两人小声争辩着。秋韵朝他吼道:“你明知我不爱在显眼的场合露面,还偏要进如芳居那看姑娘的地方!”
面对她醉无痕拌嘴惯了:“你我又不熟,我为何要考虑你。再说了,是你要追着杀我,我当然能逃就逃啊。”醉无痕的话虽然这样说,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每次交手,秋韵都不曾真的想要他性命,只是想出了那口气。
千觞看着这两人。男的风流倜傥、待人热情,时时充满着自信的眼神,身上盈溢着矜贵的气质却待人平和,出身名门却谦和有度。
女的天生丽质、冰雪聪明。明亮的眼睛,脸上满是坚毅。方才红了的脸,更添俏丽,显得柔情了不少。明眼一看,两人就是很般配的一对啊。所以他刚刚才说出那样的话,因为他看的出来两人就差别人那么一句话。
秋韵总感觉不管自己说了什么,他都是嬉皮笑脸的,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秋韵见天色晚了,就不再和他废话了,说了几句就走了,走之前还阴阴的留了一句话:“醉无痕,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绝对不会就这么饶了你,哼!”
无痕很是无奈,看着秋韵走远了,才转身带着千觞去了客栈,订了房间休息。
半夜,月上中天,虽然已是春天,但夜晚并不怎么暖和,千觞从睡梦中醒来,已是满头大汗。他又梦见了杏树林里,母亲抱着他和蒙面人厮打。旁边有两个自己小时的玩伴,为了保护弟弟,被蒙面人砍杀的姐姐,姐姐倒下了,弟弟在哭,他们的母亲正在尽量保护他们却还是没有护过来。见姐姐受伤,他们的母亲便不顾一切,一把将他们搂在怀里,运起内力,使用轻功飞走了。
千觞明白,这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那年他才6岁,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将他救出来后,找不到那母子三人,便寻了一个小村庄,名叫贡山村,他和母亲定居在了那里。母亲教他武功自卫,教他认字和人情世故。他非常认真的学着,他想保护母亲,他不想看到面临险境的时候,自己束手无策。他深深的记着这一幕,总是会梦到那血淋淋的场景。被砍伤的同伴,身上满是血迹。他还会想起父亲在杏林里带他踩着树枝到处飞,在杏树下教他武功心法。
直到半月前,母亲知道他的心里放不下往事,也没有什么可教的了,才放他出来。让他看看大千世界,交交朋友。等着他自己想明白了,不再被那些事情磋磨。而母亲则会在家里守着,等他回来。作为母亲,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