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三重幻境换三年11
她朝着他走近了几步:“我原以为你是一张白纸,生得又这样好看,配我绰绰有余,我以为你从未动过心,便会很容易动心;除却这些,你修为高深,追随者众多,没准儿在夺位之战里还能助我皇兄一臂之力……但你若不喜欢我,我断不会纠缠——但好歹本公主喜欢你一场,帮你参悟一些事儿倒也无妨。”
她说的话和神态语气难免有些失礼,羲辞眼中从来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但他却没有想要处决她的想法,只抿着嘴角,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我在客栈里坐了许久,客栈外头围了许多妖,生得美艳的有,生得清纯的也有,可你偏就好像一尊雕刻的佛像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屏蔽了所有人的眼神,不论是打量的,爱慕的,还是崇拜的,甚至是那些刻意的勾引和暗送秋波,你都不为所动。”她道,“我原以为是你的修为在这里,便对你愈发喜爱,可是,直到你的徒儿出现。”
她好像叹了口气,继续道:“在她出现之前,你的眼中只有杯中的茶水——也许连茶水都没有,但是在她出现之后,你总共挪动了八次视线,次次都扫过她,还有六次专门为她而停留,另外两次,一次是因为我和你讲话,你掀起眼皮只淡淡看了一眼,还有一次是我同你说你心中有人,你这才定睛打量了却也只是须臾,这两次的看我,都没有你看她的一次时间多,你还要问你心中没人吗?你心里的人,分明就是你眼前的人!”
“不可能。”他下意识道,嘴角抿得更紧了些。
“我们妖啊,对于情爱之事最是了解,对于云雨之事呢,也极为擅长。”她笑得绚烂了些,“你如此着急否定,难不成……是我猜对了吗?”
只是她话音刚落,脖子上就钳了一只有力的手,直勒得她喘不过气儿来,但她还是笑道:“若我所言为虚,长老又何必动怒,甚至想要灭口呢?”
羲辞松开了她,负手而立,背对而站,让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公主霜狠狠咳嗽了几下方才缓过来,紧紧咬住下唇,才又道:“你活了近千年,竟没有人告诉你何为喜欢吗?旁的女子你看都不看一眼,但是你的徒弟呢?你不仅看她,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看向她的眼神里,根本没有你素日里的淡泊,那浅浅的深情,旁人可能注意不到,但我的眼睛里都是你,我又怎能看不到!”
她站起身来:“我说不喜欢你,那就是不喜欢你了,用一日也好,用千日也罢,我会忘记你。因为我对你,不过算是见/色/起意,看上的也只是你的皮囊罢了——但你呢?羲辞,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肤浅地只爱上一副皮囊?你对你的徒弟,莫说千日,我给你千年,你能忘得了吗!”
“你若还想活命,就赶紧滚。”他语气仍淡淡的,但里面的怒气与不耐烦,却显而易见。
“我再说一句话,从今往后,定不会再打扰。”公主霜勾起嘴角,笑得有几分阴险,甚至盖住了她那副姣好的容颜,“妖界的书店铺子,都有春/宫图册,长老可以去买一本,你看那图册之时,脑子里想的是谁,那你八成就是喜欢谁。这是最简单的法子,您可以一试。”说完,她果然不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了。
羲辞知道她已经离开,可他的脚却没有办法移动半分。的确,自从他出生起,他便从来都没有感受过来自旁人的温情,他的父君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王者姿态,在他的母亲离开之后,父亲更是冷漠得几近不真实,魔界的那些嗜血的魔,没有一个把他当人看,他一边忍受着体内血统杂糅带来的痛苦,一边受着无数的白眼和冷嘲热讽活了下来。后来,他的确修为高深,入了灵云,成了长老,受到世人的膜拜与尊崇,但这都是他以命相搏换来的,他是云时,便有无数人仰望,想要得到他的垂帘飞上高空;但他是泥时,所有人都要狠狠踩上他一脚,不管是魔界还是人间。
除了萧月生。
哪怕他是一个落魄的乞丐,哪怕他看上去就像一个极其麻烦的麻烦,哪怕她的父亲极不愿意,但她还是救了他。他承认,他对她有所图谋,他觊觎她身上的至纯灵力,也想过等她修为高深些,就让她帮他祛除他身上困扰他千年的魔气,让他从一个人们口中的杂种,变成一个正常的强者,也无需再在不确定的时刻,魔气肆虐,叫他痛不欲生。
他甚至想过,就算榨干她的那些至纯灵力,也在所不惜。
可是,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他一次又一次对她破格,原来喜欢一个人,那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原来,他为她编织的那三重幻境,虽口口声声说是她内心最想要的贪念,但那其实,都是他最迷惘的念想罢了。
真正陷进去的,不是她,是他。
羲辞的眸子平静如千年古井,平淡无波,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每一朵浪花上,都席卷着她的名字。
萧月生呵!
“师父,您回来了!”惊喜的声音传入耳中,羲辞微微一顿,面上却无他色。他淡淡“嗯”了一声,叫旁人瞧不出端倪,视线则是转过了阿霖,他微微抿唇,开口道:“你说在裂空山谷,你看到了自己的过去,那你的身份,想必已经明了了。”
阿霖的耳朵动了动,却不说话。
他唯一信任的人,在这天上地下,人间南荒,唯有主人一人而已。
萧月生见他不说话,便赶紧给沈又霖搭了个台阶:“阿霖,师父问你话呢,师父可是主人的师父呐!”
言外之意,他是她的信仰,也是你阿霖可信之人。
“长老既都已经猜到了,又何故再来问在下?”阿霖道,“连主人都能猜想到的事,想必长老早就发现了端倪,在下,的确是妖王之子。”
此话一出,屋子里最震惊的莫过于南风,毕竟他这些日子除了帮羲辞护法,旁的可是什么的都没做。贺连州面色未变,但抱胸的手微微收紧了,若是萧月生看出些什么,倒也说得通,毕竟她是狐狸的主人,可是羲辞长老这几日一直闭关,他是如何知晓的呢?
“旁的什么是你的秘密,本尊不便多问,但是你为何不去找妖王认父,这点本尊倒是有点想不通,是你不想要那荣华富贵,还是……”他的语气冷了几分,“你自认为自己一个半妖,有资格一直跟着月儿?”
萧月生没想到一向淡泊如水的师父说起话来也能句句带刺,忙看向阿霖,只见面容俊朗的少年嘴角噙着苦笑:“阿霖自知不配跟在主人身边,长老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只是在下一届半妖,在人间不为人类所容,在南荒亦不被妖族看得起,如何与妖王相认,又如何在这夺嫡的时候保全一命?”
羲辞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那已经挂上夜幕的月亮,正在毫不吝啬地为大地传递着银辉,淡淡开口:“你的主人可救你一命,便可救你第二命。”
萧月生睁大眸子,有些不可思议:“我?”
皇子霄最近总是心中不安,虽已经与众部落中最为骁勇善战的熊族还有善于谋划的鹤族达成了共识,只待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助他夺取王位,也已经派遣亲信盯着大宗祠,但他心中总是不安,以至于深夜还是无法安眠。
很快便印证了,他的不安是有道理的。
侍卫匆匆来报:“皇子,大宗祠出事了!”
公子霄匆忙站起身,素日里温润儒雅的样子全都被怕抛掷脑后,他剑眉皱起,眉宇间皆是厉色,随手披上铠甲,便匆匆离去了。
夜逐渐深了,过了戌时天空竟变得阴沉起来,大片大片的云遮住了月亮,连那闪烁的星子也不放过。晚间的风有些苍劲,彻底夺去了本就摇曳的灯火的性命,南荒的土地,一下子便失去了所有光亮。
青梧宫中,老御医摇摇头,面上有几分不忍,但是触及到王上平淡的目光,他叹了一口气,还是道:“王上,就是这几日了,老臣劝王上还是早早交接国事,您该动身去大宗祠了。”
妖王大限将至,都会选择在大宗祠坐化,然后让妖火红莲焚毁肉身,留下烧不尽的那块骨,雕刻成自己的牌位。
而新一任的妖王,也会在那一刻诞生。
妖王一愣,他的整个唇毫无血色,他何故要对羲辞抱有幻想?就算羲辞有那个本事,他怕是也没有那个命了。自妖族避世以来,千万年了,每一位君主的心口处都有一朵天然生长的红莲,幼时不显,成年后方会显现。这是历代妖王为了避免夺嫡之争苦口婆心死守的秘密,没想到到了他这一代,竟是根本就没有心口生有红莲的天选之子出现,这叫他如何能安心?!
“禀王上,灵云山南风求见。”侍从道。
妖王的眸子里早就铺满了灰色,整个人黯淡无光,就像晚秋地上苟延残喘,性命将至的枯草,没有了鲜活的枝桠,只剩一具疲惫的肉身。
但他还是道:“叫他进来。”
而在大宗祠外,羲辞衣袖一挥,巨大的灵力化为波澜向守卫的妖兵打去,一下子便倒了一大片。这里有人出现,自然吸引了大批妖兵,萧月生便带着阿霖偷偷潜入了大宗祠。
师父说,阿霖是半妖,经不住妖火红莲妖火的淬炼,百炼虽能成钢,但他现在不是那块料。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进入妖火红莲的时候,她以悯月剑为引,靠着悯月剑吸收月光精华,到时候她体内的至纯灵力就会大增,或许可以帮助阿霖暂时压制住身体里的杂质,助他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