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00战败
我正觉得避无可避，拉开架势要和恶魔族一决高下的时候，金翅鸟来了。
他一如既往的风采翩翩，金色的羽翅焕发出太阳的光芒。
老乌龟一针见血地说他法术又精进了。
可我却不知怎么地，眼睛很尖地，看到他唇角的燎泡——那是着急上火的凡人才有的。
枉他一个神仙，还整天家师家师地叫着太上老君，生怕人不知道他是兜率宫的徒弟。结果呢，竟然长凡人才长的、着急上火的燎泡，真是丢人！
于是我借怼老乌龟，一针见血指出金翅鸟的不长进：“精进到长凡人燎泡，这法术，可真了不得哦！”
金翅鸟对这等事实无法辩驳，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地叫停我同黑子、和恶魔族一众老少的大战，说此战有百害而无一利，叫我三思而后行。
可问题是，决定借一缕游魂离开堂庭山，来此应战，已经是我“三思而后”的“行”。倘若临此摩拳擦掌、磨刀霍霍的时机，还要再来一次“三思”才能行，岂非太过啰嗦？
何况向来，我是个敢爱敢恨、杀伐果决的妖怪。
年纪虽小，只有区区六百来岁。可是这六百来年，无论是在万妖山学艺阶段，还是后来出山游历，登堂庭山、闹兜率宫、闯九霄殿、下幻海，及至在月老祠打出惊天一战，哪一回也没有拖泥带水过！
要么杀，要么杀死，向来是我妖生信条，岂容他臭金翅鸟和稀泥、败坏我名声？
就算我为了万妖山和老仙儿，低调到借一缕游魂应战。可来都来了，对方又宁死不肯服软，倘若我再不出手打个酣畅，打个他们哭爹叫娘、魂飞魄散，这一趟岂非不如不来？
这种事，在我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叫金翅鸟别拿他兜率宫太上老君那老王八皮的做派来恶心我，然后继续对恶魔族白鹤亮翅。而黑子……
我对黑子的感情还是复杂，可也知道他是要借我在恶魔族立威，以便立稳脚跟。
其实我深觉得对他不起。因为倘若不是我当初掳他，病丫头早就死了，他伤心也好，难过也罢，时至今日，早就是烟消云散，重新活过了。
但偏偏我掳了他，带他见过那么多神仙，生出过那么多希望，然后又见识到：神仙冷漠起来，比凡人更有一万万个不及。
不过如果病丫头就那样死了，他恨归恨，可能也只是恨神仙——比如太上老君——罢了。
而又是我多事，不仅把六合塔给他，续病丫头的命，更又自剜心头肉，起死回生病丫头的命——
结果只是昙花一现。
无论我还是六合塔，都没能留住病丫头的命。所以黑子才发疯、发狂，入了魔，不仅要把六合塔名正言顺从我手里夺走，还大有借此毁了我之意。
只可惜，我的被毁，并不在他，而是万妖山顶上那颗天雷。
黑子在我眼里，实在可怜又可悲——我笑不出，而这，大概才是老仙儿所谓怜悯良心一类。
我知道这场仗我必得陪黑子打：他已被我祸害羞辱至此，倘若连这最后一仗都得不到，岂非被我辱没到鞋底？
我知道他这种心思，因为我还喜欢他。尽管我已经决定放手，从此将情情爱爱弃若敝屣。可作为妖怪泱泱我唯一喜欢过的人，尽管只是一个凡人，这最后的尊严，无论如何我要给他。
我想这才是我明知不妥，还答应老乌龟来应战的真实原因。
当然这话我不会对他说。
他向来不领我的情，从来拿我当嚣张跋扈、不知喜欢为何物的坏妖怪。所以即便我对他说了，他也只会觉得我是有意羞辱，而半点感受不到我从未对人展示过的温柔——原来我竟是个如此温柔的妖怪啊。这感觉真不妙。果然情情爱爱和我犯冲，早就应该被摒弃。
我很认真和黑子开打，以我的这缕游魂。
而黑子，不知是六合塔的加成，还是他修炼恶魔道得当，竟意外地强大。
真的，我从没见过哪个凡人修炼到如此厉害。所以，黑子果然根骨不俗，做什么都能成对吧？
那也就是说，虽然我和情爱犯冲，但至少我看男人的眼光，没问题。
因为这，在万分紧张的打斗中，我生出一点安慰和感动。
不愧是泱泱我看上的男人啊。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样的话，要在以往，我是会对所有人都喊出来的。可是今天，大概知道和黑子前缘将了，所以什么都愿意一个人品尝，吝于分享。
可是金翅鸟很讨厌。明明是我和黑子一对一的战斗，连恶魔族都识趣不插手，他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捣乱！
而且不是帮我或者帮黑子，而是谁占了上风、闹出的动静大点，他就拼命遮挡掩盖。好像我们这场决战多么地见不得人似的，用得着他欺天瞒地！
黑子一言不发，闷头对付我。
我却没那么好脾气，便要一心二用：一边和黑子斗得昏天暗地——同时还得提防别伤了他；一边大骂、羞辱金翅鸟——话不说狠他根本不听！
可就算我骂得那么难听，他还是不听，拼命发挥他兜率宫学来的看家本事——祸祸！
最后我实在烦了，又正好应付黑子出了汗，又热又累又饿，没了心情。便故意卖他个破绽，挨了他一下。然后借机呼啦往地上摔，折了半边翅膀。之后故意向金翅鸟怪罪：“都是你祸祸，拖了姑奶奶的后腿，该死！”
就此，这场宣战的胜负不言而喻。
同时，六合塔的归属也毋须再争。
我后知后觉地，被一股不甘和不舍击中，眼里两行清泪滚落，由姑姑哭到爹爹，又由爹爹哭回姑姑——当然没出声，不然还不被在场笑死？
我只是，借着翅膀折断，咿咿呀呀地哭疼，就此把眼泪流出来，告别跟了我从小到大无数个日日夜夜、云海翻腾的六合塔。
老乌龟曾说是我甘心把六合塔送出，两度。我也一直以为自己甘心。可直到此时此刻，看着黑子长舒一口气、继而又心事重重的脸，和恶魔族大小笑得猖狂的眼，始知：
我是不甘心的。
我舍不得六合塔，就像舍不得六百年前、我出生以前就死掉的老妖婆。
我讨厌他们心甘情愿将我放下，所以才假装心甘情愿不要他们。
可实际上，我想要的啊。
真的，我无比，无比，无比地想要。无论六和塔，还是老妖婆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