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艰难的爱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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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下凡

老仙女没来追我,我心里有点奇怪。

按理说,我一心要离开堂庭山,如今得逞,应该高兴才是。但不知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我想来想去,觉得关键还是老仙儿的态度。从我去堂庭山,老仙儿就表现得很喜欢我,不管是念着跟九里的旧情,还是因为我的确讨人喜欢,但他对我好,甚至在兜率宫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好,总是没错的吧。人前对我那么好的人,我说要走,他连留都不留一下,是不是太绝情了?

所以我现在有点分不清:老仙儿他到底是真对我好,还是装作对我好。

毕竟我爹一向认为老仙儿奸诈,觉得他姐姐是白莲花,所以才会被老仙儿骗得灰飞烟灭。我虽然不觉得老妖婆白莲花,但老仙儿,我是真有点看不懂了。他待人一向冷冰冰井水不犯河水,按理说不像是奸诈的人。但他又的确曾对我很好,而我要走,他甚至连送都不来送一下——以往我们姐弟谁要出门,我爹总会送个千八百里,兜里给装满草籽,法器也给磨得锃亮,临了临了还要嘱咐好多话。可老仙儿……

算了算了,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反正都是他堂庭山的事,如今我离开堂庭山了,那些就都不想了罢。何况说破天,老仙儿也只是我那早死姑姑的前男友而已,又没有血缘关系,再好能好到哪去?当务之急,还是找我现男友比较重要。

我现男友人呢?

啊!黑子还在羽毛船上呢,那羽毛带着他飘飘荡荡,天知道飘去了哪里!

我掏出六合簪,捏了个诀,请它帮我找黑子。正往下飞,金翅鸟又追上来,问我去哪。我没好气地说找我心上人,还要他走开。可金翅鸟不仅不走开,还绕着我的六合簪飞了一圈,指责我,说这么厉害的法器被我当成寻人的狗子,真是大材小用,委屈死了。

我想说关你屁事,啰里啰嗦是不是找打。但临开口又换了主意,斜眼打量金翅鸟,故意阴森森地说,六合簪拿来寻人是有些委屈,毕竟它跟着九里时,干的都是杀神收仙的事,老妖婆一死六百年,六合簪也有六百多年没尝过神仙味了,估计,是有些馋了。

金翅鸟抱臂捂胸,惊慌道,你要干嘛?

我本来没想干嘛,他老提醒我,还追上来提醒我,那就不怪我动歪脑筋了。六合簪本就是为了对抗天界才造出来的,耗了爷爷奶奶许多心血,跟着九里的几百年里,心意相通,干过不少大事。不说三界赫赫有名吧,至少在仙界那是闻风丧胆。诸位还记得上次在斗丹宴,那一伙老老神仙,没几个认识我,却全被六合簪提了神!那排面!啧啧!

唉,只可惜这宝贝自从跟着我,干的全是些收凡人病丫头、撬龟壳和寻人的琐碎勾当,就像逼孙悟空拿金箍棒去绣花,委屈又滑稽。

其实我也不想委屈它的,偶尔给它开开荤也不是一定不行。像金翅鸟,虽然资历一般,实力也一般,但这种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嘛,就当给六合簪开开刃,何况还是太上老君的徒弟!

金翅鸟觉察出我的意图,急提翅膀飞走,远远地喊:“好狠的小妖怪!好歹我帮你救了红果树,你一个谢字没有,还要杀我!这么坏心,难怪堂庭君不要你!”

我怒极,跟他对喊:“堂庭君才没有不要我,是我不要堂庭山!你知道个屁!堂庭君喜欢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要我?普天之下,他最喜欢的就是我了!才不会不要我!”

金翅鸟已经飞远,后面的话他大概率是没听到,可我不解气,还追着喊:“谢你家师的三昧真火老人头,我们妖怪从来就不说谢!”

我们妖怪的确从来不说谢——除非骗人。我只知道,妖怪们的感情都很强烈,也很分明,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我喜欢黑子,讨厌金翅鸟,爱九里,恨堂庭君……堂庭君没有不要我,他很喜欢我,是我恨他没本事护住姑姑,也没本身替我出头,所以我才离开堂庭山,可不是他不要我。

六合簪带着我一路往下飞,穿过厚厚的云团,雾气迷眼,隐隐约约。就好像我在堂庭山,似乎知道了点什么,但细究起来,其实什么也没寻到。但不管啦,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找黑子,练法术,趟平兜率宫!

黑子给人当天外飞仙供了起来!

是真的供了起来,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当地城隍庙的大殿里,底下乌泱乌泱的全是人,跪下给他磕头,还给他献了好多果品牲肉。酒也有,就是带点黄土味不咋好闻。黑子很惶恐,摆手说他不是。结果底下的人当他不要他们磕头,感动得涕泗横流,说从没见过这么平易近人的神仙——那可不,这么黑的神仙还真是不好找呢,嘿嘿!

总之,现场很热闹。孩子乱跑,狗子乱走,被绑了脚上供的鸡咯咯哒直叫,不时泄出一滩黄绿色儿的屎,死臭。大肥猪秧子哼哼唧唧地乱拱,硬往屎上凑,跟狗抢!小孩子打猪追狗,踩一脚鸡屎也不怕,门槛上蹭蹭继续追,被大人提着后脖颈子打,说亵渎神灵。

被亵渎的“神灵”黑子坐立难安,看到我来,像看到救命稻草,指着我喊:“那是妖——”算他良心未泯,到底没有暴露我妖怪的身份。

我见他为我着想,大受感动,当即决定顺水推舟,大大地帮他一把。于是,我顺着他的话,跳到人群正中,叉腰喊道:“没错,我就是妖怪,吃小孩剥皮挖心的妖怪!嗄——害不害怕?”

人们有些傻眼,静静看我不说话,只有鸡咯咯哒哒叫。

我正得意,突然一孩子指着我做鬼脸:“快来吃我呀!快来吃我呀!”然后好多孩子都跟他学,笑我,还学我。大人们看我的眼神都饱含不忍,仿佛我的脑袋真被蛋壳夹过。我想起金翅鸟的形容,歪头,还流口水。什么玩意儿,当我是傻子吗?找死!

我显出翅膀,还把它们变得非常大,遮天蔽日。城隍庙里陡然暗下来,满屋子人脸色都跟着变。我很满意,恶狠狠盯着刚才那小孩,问他:“先吃手指头,还是脚趾头?”

小孩吓哭了,大人们也才知道害怕,纷纷抱紧自家崽子,瑟瑟发抖。

黑子也瑟瑟发抖——这傻子,怎会如此不上台面?我冲他使眼色,要他赶快下场来打我。这么好的机会,绝无仅有。黑子马上就懂了,但他不敢,坐在原地犹豫。直到满屋子人都把目光转向他,跪下磕头,哆哆嗦嗦地求他。黑子才鼓起勇气,慢慢站起,视线扫过匍匐在地的众人,指着我怒喝:

“妖怪,放开那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