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成
且说明城依着江言给的地址，朝客栈去了。
他已下定决心，不管那龙小姐是什么人，都一定要为江言谈成这一笔生意。他真心的想要为江言做些什么，也算是报答了她先前助自己脱离烟花之地的恩情。他这样想着，强压下心底的那一丝悸动，不断告诉自己只是为了报恩。
小河跟小水陪着明城一同前去，先前江言有交代，如果情况不对，或者龙笙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就及时带着明城回来。到时候，她再另外想办法。
初冬的天，越发的冷了。即便是白天，也有些阴沉。
偌大的房间里，足足放了五个火盆，盆里均烧着红红的木炭，使得这房内的温度倒比房外要暖和了不少。
龙笙因为喝了酒，有些热。她扯掉身上的狐裘，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袍。一边搂着美人，一边听着美人唱歌，看着美人跳舞。
要不说龙笙会享受呢，这红橙黄绿青蓝紫七个美人那是琴棋书画唱歌跳舞样样齐全。无聊了就找美人解闷，那是一个自在。所以她这次来锦城，也一并带上了。
快活也是一方面，困扰也是一方面。眼下，她就被一件事困扰着，那就是她没想到江言竟然那样能忍，哪怕她派出那许多随从去叨扰她，她也一直沉得住气，价格方面还是不多退让。
锦城虽好，到底不比凌城故乡好，龙笙在这里呆久了也觉得烦闷。加上跟江家的生意又没谈妥，眼见着都要入冬了，她人还在锦城。
有时候她想，反正江言都让价到二十五两了，要不就答应了吧？龙家又不是给不起。再说了，以她龙家的手腕，这神仙笑可绝对不止卖五十两银子一斤，到时候还不翻倍赚回来？可她也是个犟脾气，凭什么她就要让着江言，凭什么要她妥协？她打定主意，最多二十两，看谁耗得过谁。
想归想，只是众多事情一齐涌上心头，龙笙不免觉的心情烦躁，“小黄，你那是弹得什么琵琶？拿过来。”
小黄愣了下，心道小姐以前都听得好好的，怎么今天会突然嫌弃起来，说他弹得难听？他还记得原先龙笙赎自己出来的时候，不就是因为琵琶弾的好吗？此刻他虽然有些委屈，却也不敢多言，只老老实实的将琵琶递给了龙笙。
锦城的黄酒度数不高，喝多了却也醉人。
龙笙有些微醺，她接过琵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指着众美男道“瞧你们，整天弾的什么玩意？不过没关系，今日你们都有福气了，本小姐亲自为你们弾一曲。”
众美男知道她醉了，都附和道“好，好，听小姐的。”
龙笙这才笑了，她抱着琵琶弹了起来，边弾边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屋内欢歌笑语，门外响起了随从不适宜的敲门声，“小姐，江小姐派人过来了。”
龙笙正在兴头上被打断，本就不悦，又听到是江言派的人，就更来气了。本想说“让他明日再来。”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稍等。”她挥退了众男子，又着人将现场收拾了一番，才道“把人请进来吧。”
龙笙没想到江言会主动派人过来，不过她也打算好了，不管江言派谁来，也不能随便就同意了。
随从打开门，明城走了进去。一进门，就闻到了脂粉味。明城也就明白了江言为什么会派他来跟这个龙小姐谈生意。
“这是神仙笑的味道吧？龙小姐好兴致呀。”明城薄唇轻启，声音柔婉。
原本龙笙端着杯茶，刚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耳边响起了这酥媚入骨的声音。她抬起头，猛然一惊。
龙笙原本以为，江言派来的可能是个胡掌柜张掌柜什么的，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派了个男子过来。还是个极美的男子，他这一笑，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硬是连七个侍妾都生生比下去了。
“你是？江言派来的。”龙笙还是不敢相信。
明城点点头“自然是江小姐让我过来的。”
“坐吧。”虽然知道他是江言刻意派过来跟她谈的，却也不忍心像对那些掌柜一样对他。同时，她也在心底暗骂江言阴险，竟然派了个美男过来。
明城坐下后，龙笙倒了杯茶给他，他喝了一口道“果然好茶。”
“公子也懂茶？”
“不敢说懂，只是比较喜欢喝茶罢了。”明城说着又喝了一口。
“那龙某可要好好跟公子讨教一番。”
。。。。。。。
于是，明城跟龙笙竟是聊了一下午。从茶叶说到琴棋书画，说到兴趣爱好，只字不提谈生意的事情。
小河跟小水在外等的着急，但是没有通传倒也不敢进去。
“我本想多和小姐聊聊，只是天晚了呢。”明城朝窗外看了看。
龙笙笑道“今日本人亦与公子相谈甚欢，只是公子只字不提生意的事儿，就不怕江小姐怪罪你？”
明城胸有成竹，笑道“我相信龙小姐会答应的。”他就那么直直的看着龙笙。
”你就这么肯定？“龙笙直直的盯着他，目光灼灼。
”肯定。“
”凭什么。“
”就凭龙小姐不远千里来到锦城，又等待了那么多日。所以我想，龙小姐肯定会答应的。“
别的不说，但是论各方消息，明城是要比江言知道的多一些。像妓院这种销金窟，消息自然是最为通畅的。这个龙家，他先前早就在院里听过了，并不缺钱，之所以跟江言耗着，只怕还是因为面子。再说他一进房间，就闻到浓浓的脂粉味，那一刻他便知道，这龙小姐也是个风流人儿。他刻意不去跟她谈生意，因为越谈她只会越反感。所以明城一进门，就跟龙笙从茶说起。
其实就算江言不派明城过来，再坚持几天，龙笙也会答应的。她实在没有什么耐心了，就当认栽了。反正那些钱对龙家来说也算不了什么，有了神仙，翻倍赚回来就是了。江言派了这个美男子过来，龙笙也就借坡下驴了，毕竟越早回凌城越好。
龙笙一把将明城扯进自己怀中，抬起他的下巴，在他耳边轻声说“江言可真阴险。”说完又在他耳边吹了口热气，明城觉得有些痒，他缩了一下身子，却被龙笙抱得更紧了。
“为了她，值得吗？”
“当然值得。”他刚说完，就被龙笙打横抱起，朝软榻去了。。。。。。。明城没有反抗，他今天一定要帮江言谈成这笔生意。
小河跟小水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明城出来，眼看着天都快黑了。小河让小水回府告诉江言，自己则继续在门外等着。
明城穿好衣服，拿起桌子上的酒，给自己倒了杯，一饮而尽。
龙笙半倚在软榻上，喘着气道“告诉江言，她赢了。一成，我最多只能给她一成利润，这是底线。另外，我会再给她十万两银票作为买断，以后神仙笑就只能归我龙家单独售卖。至于字据，明日我会亲自上门让她签字画押。”
见事情已成，明城也不多留，跟小河回去了。
江言在家中等的也着急，早上去的，眼见着天都黑了，明城还没回来。又听小水回来报信，即刻出了门去迎他。
走到半路，见明城鬓发微乱，面色微红。他衣衫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待瞧见她，脸上才难得露出些许笑容。
江言快步迎上前，将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给他披上，“早上该叫你多穿些的，不想晚上竟然这样冷。”
“江言，江言我成了，我成功了，龙小姐答应给你一成利润，她答应了。”明城像个得了奖状的孩子，急于得到父母的夸奖。字据明天龙笙才会拿给江言，否则若现在明城得到了字据，他定会立刻捧着字据递到江言面前。
他说着说着竟然流下了眼泪。
从前明城还是花魁的时候，一心只想着能有个恩客赎了自己出去，因此接客十分殷勤。又因为聪明伶俐，琴棋书画都学了不少。后来遇到了江语和江言，那时候他总觉得江言配不上他，觉得江言庸碌无为，反而对江语倾心。直到后来被江语抛弃，他才恍然大悟，他竟然错过了那么爱他的人。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江言虽然庸碌，却对他是极好的。甚至洞房花烛夜都没过，去了院里陪他。只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如今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我知道，我知道。”江言见他情绪不好，拍着他的背哄着。
“天冷，你们穿的少，先回去吧。我送明城公子回去。”江言让小河小水先回府了，自己送了明城回去。
如今，明城已经有了一成的经营权，也算江家的一份子，江言便买了个小院给他。他一个男子，总不能跟阿七她们住在一块吧？
“这是？”
“这个小院是买给你的。如今你也算江家的一份子了，买个小院给你是理所当然的，你也有个落脚处。”
“谢谢你，这披风还你。”明城脱下披风，有些不舍的递给江言，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冷战。
江言见他身子单薄，接过披风复又给他披上，“你就穿着吧，当心别染了风寒。等下我回道府里，派个小厮过来照顾你。”
明城站在门口好久，直到江言的背影消失了，他还站了一会，冷的受不了了才进门去。他回在床上躺下，把头埋进披风里，这披风上面还有江言的味道呢。那个曾经被他无比嫌弃的这个味道，如今却是无比怀念，他贪婪的闻着。
又想起今日在客栈的事情，竟觉得羞赧起来。
他笑骂自己“你呀你，先前在院里接客的时候，都不觉得羞耻，如今怎么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之后又把头藏进了披风里，喃喃道“这是江言的披风，有江言的味道，暖暖的呢，真好。”伴着曾经的回忆，渐渐睡去了。
一个卖身的妓子，本是没有羞耻心的。可若是这个妓子一旦有了感情，那便不一样了。明城，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