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权力游戏(三)
“还是不信有人会偷走你的布偶。是不是自己弄丢了。”
“昨晚明明还在的。睡前放在床边,早上起来就没了。”
“会不会是新搬来的那家人...”
“十四哥对我们好着呢!而且别说他们大人了,我都不稀罕你爸妈给你买的新玩意儿,不就是从苏京买的嘛。”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十四哥说不定能找到是谁偷的。”
白辛姚坐在靠窗的方桌上,右手托腮侧对苏时似,“你和陶袁村的人是不是走得太近了。要是身份被识破,可别忘了他们会受到连累的。”
“这里是冬方最北岸,离都城不知多少里。”渔业和盐业是陶袁村主要的经济来源,前段时间渔民们才合资建造了第一艘大型渔船。几十户人间,布局紧凑,竟然有家戏院——虽然小而简陋。
“还是小心为好。”白辛姚清清嗓子,“在船上我说了些收不回去的话。”
“其实讲出来也好。”
窗外传来几声孩童的叫唤。“还记得纤艾这么大的时候吗?”白辛姚起身走向里屋,留下苏时似一人。
“帮你们找偷东西的贼?”
“求求你了十四哥。”
“行是行。不过要是找到了,每人都要告诉我一个秘密。”
这不是苏时似第一次和他们进行这种孩子气的对话,也没指望能从他们那听到什么有用的,好让他更了解这个村落。目前为止都是些天马行空的想象,比如有个孩子说自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还装作很认真地问了问:“神仙?妖怪?”
“将军了十四哥,”男孩拿着一枚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苏时似半个月前才教会他下棋。
“今晚不是有祭典吗,还不快去准备。听说还要围着篝火跳舞。”把男孩打发走,苏时似看着这局无解的棋局,不知为何想到冬方有常。说不定冬方可以给自己出奇招解围,就像当时他在苏京庆典上一招将死了自己一样......
手握的古刀困兽一般发出一阵奇怪的振鸣,而后兀自脱壳,躬身向前扑食,在半空留下半道光影,红色的粘稠液体浸透刀身。冬方皇帝向后倒下,生命的迹象被彻底抽空,五官拧乱到不可辨识,无神的双目各自盯着不同的方向,右手一颤也不颤,愚蠢地指向苏时似手中冰冷的凶器,过了好一会儿才罢休,咕咚一声跌到地上。
冬方有常先动了。乘着慌乱他悄然上前制住苏时似的右手,夺过一脸无辜的刀鞘和滴血的兵器,接着把刀鞘竖直砸向地面,整个空间中回荡的响声让全场停下了纷扰。他示意侍从抬起冬方纪德的躯体,一言不发走向正门,庄严中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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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走就让她走吧,纤艾有自己的想法。时似,莫要责怪自己,能做的你都做了。你们动身吧。”白喜一个人留在了苏京。
白辛姚从门缝中看看空无一人的殿堂,心中的挫败感无人响应。她的后山小屋之行也一无所获,母亲的收藏还是冷冰冰地摆在那里,披着灰尘熬着岁月,任由她在那急切呼喊,它也没有现身。身旁的苏时似把她揽到怀里,“大厦将倾。走吧,东西都收拾好了,父亲对今日的境况其实早已准备。”
她挣脱出来,“想想外界会怎么说,苏时似成功刺杀冬方皇帝,因惧怕其子冬方有常的报复,携王女逃亡。”
苏时似盯着她,“父亲不是故意瞒你的,我也是凑巧发现他从黑市购置了一批伪造文书和几艘渔船,藏在苏京港口附近一栋废弃的空楼里,官方上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父亲这十年一直在削减军用,我又不是一无所知,相比冬方的兵力我们毫无胜算。”白辛姚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要不是因为你,每日坐在父亲身侧议事的人,应该是我,苏京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况,我也不会因为父亲选你做王储而心有芥蒂,也不会这些年一直埋怨他。这个我从小就崇拜的偶像,宁愿让一个外人来...”脱口而出的话让她自己都讶异。
“外人!你说的对,我对于白家只是个陌生人,你我也不是亲人。我的亲人当年为了保护你父亲,被冬方的追兵乱箭射死。什么英雄!你以为我想当这个王储,被你父亲用作限制贵族的工具?要不是因为我这个半路闯入你美好人生的外人,恰好没有半点的王室血脉,那些世袭侯爵能坐看寒门出身的人始建议会、把贵族特权日渐削减?我又是为了谁才甘愿被这样利用。”
苏时似的眼神中多了些陌生的情绪,看起来像极了怜悯,这个过去被她轻视、她从没想要去真正理解的男人对她的怜悯。先前的怒气很快就被慌乱所替代,一股无力感在她全身蔓延开来。
苏时似头戴冬方当地的斗笠,独自一人站在船头远望,斗笠下的面容哀乐难辨。白辛姚推开舱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来加入他,分享此刻的平静。站在那的两人,像极了手握启示录远渡他乡的朝圣者。
“父亲和母亲相遇相识那年,不过和纤艾一般年纪吧...”
苏时似打断她,“离冬方路途遥远,到了那又要想着怎么安定下来。现在还不是感慨的时候,早点休息吧。”
白辛姚并不责怪他话中的僵硬,不动声色地走回舱里。苏时似想了想,也没有多说什么。水面上一轮弯月被云层遮住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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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平稳,也慢慢习惯了耳边时急时缓的海浪声,白纤艾侧过身面向舱壁,左手漫无目的地触摸着上面的纹理,头发像海草一样蔓生在枕头上。冬方有常躺在她身旁,从背后轻轻抱住也,右手找到她的右手。白纤艾微微转过脸来,左手放到他的左手上,“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明明是我主动的。”
“昨晚并不好?”
她不置可否。
“做出离开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亲人那样的决定,你可能只是暂时用它来逃避现实吧。”
白纤艾挣脱他的手,转过身面向他,“说不定是你的问题。”
他也不恼,“你好像没有前例可以作为比较。”
她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之前有太多期待,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比如?”
“我也不清楚有没有什么秘诀?”
她的脸很近,嘴唇上下浮动发出的声音很远。冬方再次找到她的双手,两人鼻尖轻触,“要是真有什么秘诀,不如一起找找......”
慢慢平稳自己的呼吸,纤艾平躺着研究起舱内为冬方几天后的传统节日准备的装饰。“你已经多久没做过梦了?”
“和你一样,从有了能力的那天起。”
“我是生来就有的,你呢?”
他斟酌了一下,“也已经记不得做梦是什么感觉了。”
“有时候会想,反正也听够了其他人的声音,不如用它交换梦一场。”
“等到将来的某一天,或许我也会这么想吧。”冬方有常靠近她一点,再次拥她入怀,像迷路的船只发现远处的灯塔。
“你母亲去世的时候,哭了吗?虽然她当年把刚生下来的你丢进了孤儿院。我母亲因为生我而染了病,不久就...”
冬方有常碰碰白纤艾的额头,希望不会被她解读成怜悯。
她和他四目相对,“如果之前没说,我明白你为何对自己的父亲和兄长如此疏离如此...”
他打断她,“忘了在哪里读到过,就算在幻境中人也没有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