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有虾
“当当当当……”起床的钟声将我从梦中惊醒，我无力地从床上坐起，看见此时住在对面屋里的女工们，陆续涌了出来，奔向自己的洗衣盆。
如今我被铁链锁着，又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房间，以为自己不用和其他女工一样继续洗衣服，我躺回床上，准备睡个回笼觉，这样或许还能想起更多和以前有关的事情。
“这是你要洗的衣服。”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将我准备再次躺倒的身形定住，只见一个女工拿拿着我之前用的那个，装满衣服的洗盆，放进了我的屋子。
好吧，这就是一个奴隶的，毫无人性的待遇。
脸上的伤疤如旧，而我则尽全力平复自己的心态，让自己不去在乎其它人那，一览无余的、避之唯恐不及的目光。
自从受了几乎“游街示众”的被从御花园抓回来的那件事后，我就被拽进了一种，下意识的想让自己陷入了某种逃避式的沉睡，活在自己与世隔绝的世界中的心魔之中。
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逃跑的事情，因为努力与自己的心魔对抗，已经用去了我近乎全部的力气。
我像一个任人操控的木偶，每天除了规矩而单调地重复着自己的工作，看上去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你叫有鱼是吗？你好，我叫有虾！和你的名字很像呢！你说我们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一个少女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我一愣，洗衣服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是在，跟我说话？
她竟然，跟我说话？
竟然有人，会跟我这种，丑陋到人人避之不及、比厉鬼还可怕的人说话？
我缓缓抬起头，提示似的把那张惊悚至极的脸，展示在她的目光下。
但我抬得很慢，我怕展示得太突兀，吓着她。
毕竟她是浣衣局里自我毁容后，第一个肯，或者敢，搭理我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呢，不喜欢我吗？”出乎我的意料，同时又让我大喜过望的是，在我的脸完全暴露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并没有被吓跑，甚至一丝厌恶的表情都没有出现在脸上，她从容不迫地望着我，有些伤心地道，似乎被我的“冷漠”伤到了。
“不……当然不是……”我大喜过望，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道。
“那，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我……我这么丑，配……配和做朋友吗？”我心有余悸地将她望着，声音带着生命中最深的自卑，被刺中的、抑制不住的颤抖。
“一张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这种东西，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就像你，不就是因遭了容妃的暗算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何况有些人，天生就是丑的。”见状，少女不以为意的开口。
“你不介意，我很感激，但别人都把我当厉鬼，和每个人都害怕和讨厌的鬼在一起，你会被别人孤立的……”虽然我很希望有人在我面目全非的前提下，还能和我成为朋友，但我不想伤害她的善良。
“她们从来就没不嫌弃过我啊！”笑了笑，少女不以为意地打趣儿道，将自己的经历，详细地说与我听，“我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因为父亲好赌成性，输光了所有的家产，母亲跟别人跑了，父亲没钱抵欠下的外债，便把我卖到了皇宫，然后因为我不小心打碎了锦贵人的花瓶，被扔到了这里。这里的人看我是新来的，又是独自一人，就变着花样欺负我，这段时间我过得非常惨，我想有个朋友，可以同甘共苦的那种，所以我找到了你。我觉得既然我们都是被孤立的人，不如我们联起手来，一起对付她们，人多力量大嘛，我会对你很好的，像亲姐妹一样，怎么样？”
“好。”
这个少女与众不同的“理会”，就像一道劈开黑暗的光芒，唤醒了我逃避的灵魂，让我明白丑陋的容貌并不是被整个世界抛弃的、不可撼动的理由。
接下来的日子，是我在浣衣局过得最开心的。
我和有虾一起洗衣服，聊天，吃饭，睡觉，和欺负有虾的人吵架，吵不过我就出拳头，打到她们讲理为止。
幸运的是，只要不打残影响工作，这种女人间纠缠不休的内斗女官是不会过问的。
有了有虾的陪伴，我原本死灰一般的生活，重新焕发了生机。
虽然，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正常生活，但我发现，一个人，足以温暖我，暗夜般的孤寂。或许人都不需要太多好友，一个或几个，足矣。
“洗完衣服了吗有虾？”我道，刚跨进门口，便看见有虾跪在地上，女官带着两个我没见过的铁甲侍卫站在她对面，双手叉腰，看上去很是生气。
“怎么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我忙道。
“这个不安分的小蹄子偷了宫里的东西还嘴硬！”
“不会的，有虾不会做这种事的！”我忙替有虾道。
她胆子很小，平日里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还怕惹祸上身性命不保，何况大逆不道地偷东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尤其是这皇宫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来人，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见两个侍卫向有虾走去，我一个箭步挡在有虾身前，大声道，“为什么一定要立即处决？！杀人很好玩吗？！你就不能给有虾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吗？！”
“机会？”闻言，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女官挑眉道，“一个卑贱的女工，也配给机会？当自己是这皇宫里的主子们了？呵，即使是主子，给不给机会，还得由皇上决定呢！”
说罢，她冲那两个侍卫摆了摆手:“别管她，把人拖出去！”
“我看你们谁敢！”我厉声道，把有虾拽过来，像母鸡护小鸡一样，伸出双臂将她死死地护在身后。
“好你个小蹄子，几天不收拾你是又皮痒了还是忘了自己现在不仅是个卑微下贱的女工，还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丑八怪？！先收拾她！收拾完她再收拾那个小贱蹄子！”
女官的话一落，两个侍卫一拥而上，改变目标，向我扑了过来。
此时我才发现他们身高竟有八尺，且身材魁梧，虽然没有之前打我的那两个刽子手肥壮，但一看就是那种坚实有力，脱了衣服身上全是肌肉的。
果然一过上招，我就感觉到了从他们身上传来的，高于强人的强悍力量。
起初，我还能凭借自己的灵敏，与他们周旋几招，渐渐的，在他们雷霆一般接连不断的攻击下，我的体力被消耗殆尽，只剩狼狈的招架。
“碰！”对方又一拳挥来，我用胳膊一挡，在他的大力下，整个人的身子都被压弯了下去，凭蛮力把他推开我是做不到了，只能后退躲开。
脚刚向后撤出一步，一股大力从双肩处传来，我被两个侍卫反手押在当地。
“你们放开我！”我道，用力扭动身子，试图挣脱他们的束缚。
“真是麻烦！”女官道，转身走了出去。
就在我以为这两个侍卫被我绊住，女官会放过有虾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我抬起头，看见女官又带了两个侍卫进来。
“把她拖出去打死！”进了屋子，女官指着有虾对那两个侍卫道。
见他们向有虾走过去，因被两个侍卫束缚住而无法再出手阻拦的我心如油煎：不，我不能让有虾死！绝不能！！
“放、开、她！”我大吼，也顾不得一旦使用自己的异能，会在视异能为洪水猛兽的人们眼里将会引发怎样难以想象的后果。
这段时间通过我坚持不懈的努力，已经可以正常地通过意念，调动自己身上的异能了，虽然能调动出来的，只有那么麻线一样的一缕，而且持续的时间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我动用自己的意念，催动了身上“火”能，一股热流从丹田蹿到手臂，最后化作跳跃的火苗，瞬间点燃了正压着我的侍卫的整条手臂。
“唔！”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整条手臂已经在火的燃烧下，化成了一摊灰烬。
这能烧死魔域里无数魔兽的火，即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火星，也会让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付出惨重的代价。
“啊！！妖怪啊！！快去告诉皇上！有鱼是能喷火的妖怪！”见状，女官尖叫一声，冲出了浣衣局。
剩下那几个侍卫见状，也跟在女官身后逃走了，而在一旁看热闹的女工们，不知何时也已一哄而散，全不见了踪影，只有有虾还没反应过来似的、浑身颤抖地将我望着。
她那双清秀的眼睛里，全是惊慌和恐惧。
见状，我心上蓦然一痛。
不过旋即，我便努力将视线从有虾身上移开。
发现我已经接受了毁容这件事之后，启胜帝便派人解开了束缚着我的铁锁。见状，我努力摆出一副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转过身，不无落寞地离开了自己的屋子。
因毁容而生出了心魔之后，我便决定，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厌恶、惧怕或者无意识的伤害而痛苦，如果改变不了现状，就让自己不去在意——
那是别人的情绪，本来就不该用来左右我。
我坐在浣衣局房屋后面无人能留意到的墙头上，仰望着夜空中的繁星。
夜晚的空气如冰，寒冷刺骨，我蜷缩起身体，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子，想从自己的身上，汲取到一丝唯一可以用来依靠的温暖。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股暖暖的感觉从胸口燃起，渐渐爬满五脏六腑。
可是这种温暖的感觉，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强烈，由微若游丝，到温暖怡人，在到酷热难耐，最后到钻心蚀骨……竟一发不可收拾。
“啊——！”我从墙头摔下，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挣扎，在地上抓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指印。
在这剧烈的痛苦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挣扎一次，感觉都像过了一世一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寒意从丹田迅速升起，驱散了身上灼热，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我筋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寂静若死。
“哒哒哒……”一阵蹑手蹑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片刻后，一根不知道是谁的手指伸到我的鼻子下面，似乎在探我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