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企业

农民也说不

美国和日本政府想要敲定它。三菱(Mitsubishi)支持它。丰田汽车(Toyota Motor)则表示，没有了它自己无法竞争。然而，日本是否加入迄今为止谈判中的最大自由贸易协定，可能取决于广濑正（Tadashi Hirose，音译）这样的农民。广濑正在北海道西南部有14公顷稻田，但在上面赔了钱，因此不得不在一家建筑公司干一份副业。他说，如果日本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Trans- Pacific Partnership，简称TPP），那么这份贸易协定所带来的海外竞争将毁掉他家的生计，并且从经济上摧毁北海道地区——这里是日本的主要大米产区。

包括美国、加拿大、新加坡和墨西哥在内的环太平洋地区国家已进行了多年谈判，希望达成一项能够大幅降低该地区关税和其他贸易壁垒的贸易协定。日本已经宣布有意加入谈判，但尚未正式加入，原因之一就是来自农业游说团体的激烈反对。日本对进口大米征收每千克341日元（合4.35美元）的关税，农民从这一关税中收益。在TPP下，预计这些关税将被取消。而日本农田的面积通常只有0.4至0.8公顷，届时它们将根本承受不住美国、新西兰、澳大利亚和加拿大等国超高效率、超大规模农业企业的竞争。

日本的全职和兼职农民总计250万人，对于一个并非农产品主要出口国的国家来说，这一数字十分庞大。他们对日本5.9万亿美元国内生产总值(GDP)的贡献微乎其微，但在日本政治中拥有超乎寻常的影响力。“由于农民在日本的选举体系中占有偏重的地位，因此农业游说团体非常有影响力，尽管农业占经济的比重只有1%，”根津利三郎(RisaburoNezu)表示。根津利三郎曾是日本政府的贸易谈判代表，目前是富士通研究所(Fujitsu Research Institute)的高级研究员。

日本农民有一个农业合作组织做后盾——全国农业协同组合中央会（JA Group，简称JA）。JA主导了玉米和大米贸易，并且经营着一家持有5320亿美元客户存款的银行，几乎与巴克莱(Barclays)的5680亿美元存款持平。该合作组织拥有大约1000万名会员，占日本人口的8%左右。

JA和日本最大商业团体——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Keidanren)的总部都在东京市中心，二者仅相隔一条小街道，然而TPP对于它们来说，不啻于冰火两重天。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支持出口商的观点，认为日本需要TPP这样的国际协议，而JA则认为，TPP会扼杀本国农业。根据JA旗下农林中金综合研究所(Norinchukin Research Institute)的估算，一旦澳大利亚、美国和新西兰能够以更优惠的条件进入日本市场，25%以上的国内大米生产将停止。眼下，进口关税保护了日本国内农产品480亿美元的产值。农林中金综合研究所基础研究部长清水彻朗(Tetsuro Shimizu)表示，如果这些关税被取消，日本99%的小麦、几乎全部的糖、以及大部分牛肉的生产都不再具有竞争力。

而稻农广濑正自己心里也有一本账。在工作的间歇，他对临近地区的农民说，在他的家乡平取町，生产每千克牛奶的成本约为70日元，而新西兰的这一成本仅为20日元。“我同妻子去超市的时候，发现外国肉类卖得非常好，”广濑正的邻居丸桥由市（Yuichi Marubashi音译）也附和道，他现年51岁，以饲养和牛为业。他一边呷着一罐咖啡，一边嘟囔道：“问题是，所有人都想买便宜货。”

日本农业省估计，如果日本对所有外国农民生产的食品都削减关税，日本对外国农产品的依赖度将从目前的约60%升至90%。JA专务理事富士重夫(Shigeo Fuji)认为，这样的代价对日本而言太过高昂。“丰田是通过‘改善’成为一家楷模企业的，”富士重夫说，他指的是这家亚洲最大汽车制造商所推崇的不断进步的宗旨，“他们过去凭借的是杰出的领导力和工程技术。他们的成功与TPP这样的国际协定毫无关系。为什么现在倒需要它了呢？”况且，富士重夫认为，日本狭小的岛屿国土，根本无法与澳大利亚和美国的广袤平原相比。

JA所拥有的庞大会员数量加重了农民选票的分量，这些选票主要支持自民党(Liberal Democratic party)。自民党在2009年下野之前，在日本执政近55年。东京大学(Tokyo University)教授本间正义(Masayoshi Honma)说：“JA、自民党、农业省被称为铁三角。”他认为，改革十分困难，因为JA、自民党官僚和农业政客想把自己的权力凌驾于其他人之上。“我们甚至无法强迫JA聘请外部审计师，”他表示。而对于评估日本农业体系的实际损益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日本最大农产品商社丸红(Marubeni)的研究主管美甘哲秀(Tetsuhide Mikamo)认为，迄今为止日本农业政策只是一味地保护农民，这削弱了他们的竞争力。丸红的研究显示，如果农业企业把大多数农民名下只有1至2公顷大小的稻田整合起来，形成更大的农田，生产每袋60千克大米的成本将下降30%。

在JA的富士重夫和农林中金综合研究所的清水彻朗看来，这样的估算是一派胡言。“在日本，20至30公顷差不多是农田的极限面积了，不然农民就要撞到山上去了，”富士重夫说。清水彻朗则补充道：“日本国内那些鼓吹加入TPP的政客根本不懂农业。”

（原载于《商业周刊/中文版》2012年8月24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