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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简单的工事

昆山火车站到太仓,百余里。

一个下午,再加一个晚上急行军,按理来说应该不会误期。

然而,整编团的刚刚开拨,立即发现问题,行军速度一点都快不起来。

整编团的任务是给前线作战主力部队一零九师补充弹药,物资太多,没有汽车,全靠骡马。

而一路上几乎全是七十四军向西撤下来成建制连队,甚至不少是已经溃散的小股部队,乱哄哄占据了大部分的路面。

土公路原本不宽,下雨过后更是泥泞难行,整编团速度几乎跟蜗牛一般。

先头对伍几乎吼哑了嗓子,撤退的人也不是怂蛋,话不投机甚至直接举枪,要不是整编团人多势众,说不定连军需物资都有可能被溃兵们下黑手直接哄抢。

军人们也会偶尔简单问几句前方战场情况。

总的来说,溃兵们看着还在向战场方向行进的队伍,心里充满了敬意,甚至下意识敬礼。

眼神中又带着怜悯:一群去当炮灰的傻老帽!

不过,这并影响他们试图抢劫的心理...

李远从溃兵口中的话判断,太仓已经失守!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溃兵中竟然没有自己老部队一零九师官兵!

甚至...一个伤兵都没有!

溃兵中没有伤兵,这样不符合常理的情况,让人感觉压抑、不安。

所有情况表明,师部可能未收到撤退命令。

或者也是在撤退,但作为阻击部队最后撤退,命令就是命令,无论喜欢不喜欢,都必须执行。

队伍一步步在小雨中向东前行,天快黑时,连续行军六个小时,终于,就地宿营的命令到了。

在督战队带领下整编团,前行不到四十里!

部队停下。

补充团没有电台,无法直接联系师部。

至于骑着马向东先走一步的传令兵,有没有找到老部队,谁也不知道。

一路上都是军政部通过督战队转发命令,军政部的命令,又是如何传到督战队,让人费解。

整编团顾名思义,是作战部队缺编时,通过整编伤兵直接补充到作战部队,连预备队都算不上。

站在泥泞中的李远直接带着手下赶着装满物资的骡马车往旁边片树林里钻,至少,地上不会全是烂泥。

作为基层指挥官,他要考虑更多的情况,他这个排全是老兵,主要应对突发情况,骡马车上都是自己排里军人们随身物品,其他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手下动作熟练,摊开油布将弹药物资从骡马车上往下卸,然后拉行军帐蓬作宿营准备。

帐蓬很快搭好,手下的排长已经在弹药箱上铺了块行军毯,然后将地图展开。

李远以前最高职务是营长!

虽然被降职为排长,营长的谱还在。

掏出铅笔,估摸了一下现在位置开始标注。

结合报纸上信息...北路陈诚指挥部队沿长江向西撤,太仓失守...

原地待命的命令让他很不安,小声跟凑过来另外两个排长嘀咕:“但愿咱们师能顺利撤下来!”

远处仍然传来隐约、不算密集枪炮声,鬼子军舰重炮射击停止。

鬼子进攻从早晨开始,打了一整天,接近傍晚,应该是在稳固阵线,逐步推进。

在搭建营房烧水做饭安排警戒哨在公路边设拒马的忙碌中,天快很黑尽。

公路上向西撤退的脚步声并没停。

传令兵来去匆匆传达团部各项命令,树林中有些阴冷,宿营地除了各营炊事班之外,其他部队禁止升火。

各营的炊事班行军灶设在树林深处,远离宿营地...

一个团散开进公路两这的树林中,从外边几乎看不出树木中还藏着上千人的队伍。

一整晚。

没有再接到上峰的新命令。

东边放白,雨停。

李远钻出油布小帐蓬,习惯性打量树林周边地形。

昨晚到到达时已天黑,没法仔细观察。

晨雾中。

部队驻扎地在一片在小高地上树林之中。

高地...名不符实。

一小土丘而已,长满南方常见的桉树,桉树吸水非常厉害,以至于林间灌木因为水分不足,几乎无法存活,所以给人一种林间挺空圹感觉。

入冬季节,仍然满目绿色生机勃勃。

不像北方接近冬季时,早已遍地黄褐。

东边远处,树林、竹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铅云下变成灰黑一片。

一条由西向东的简易公路两边,全是连成片的水田,水稻收割后留下一排排似乎算得上整齐的稻茬,高矮不一,再生的第二茬绿色仍然在冬日里坚强的挣扎。

能看到的公路东西长约一公里,尽头处一坳口,公路略高于两边的稻田刚好串起东西树林缺口。

再往来路的西边望,跟东边基本一样的地形!

地形简单,就是环状树林包着水田,糖葫芦一样,中间穿着一条公路。

无边的萧条。

即使公路上先走着不少溃败下来的士兵,互相掺扶队伍中,夹杂着少许的百姓。

能跟部队一起撤,自然不是普通百姓。

寻常百姓,根本放不下家里那二亩田,更别说家里的那些零碎。

至于打仗嘛,这些年,军阀连年打仗,早见惯了!

...

脚下这片大地,即将接受外族凌辱...李远思绪万千!

传令兵跑过来,边跑边叫唤:“团部命令:太仓失守,各部就地构筑工事,做好迎敌准备...”

队伍立即有些慌乱...

传令兵来到李远面前:“嘿嘿,督战队没电台,这命令是团长下的,团长说,反正闲着没事,弄几条战壕说不定到时候能排上用场...团长让我问问你的意见?”

李远摇了摇头:“既然是命令,作为军人,执行就成。”

“呃,那这就这样跟团长说?”

李远没再理睬这货。

慌乱并没持续多久,各部在营连长指挥下,开始在树林在简易公路两侧构筑工事。

到处是水田,只能在树林间建立工事,只要防着公路与树林就行,并不复杂。

负责警戒的哨兵迎着溃兵往东去。

侦察连尖兵昨晚已向东,有马代步早不知道去了多远。

看着这样的地形,李远眉头紧皱。

环境地形对打阻击不算十分有利。

唯一让人安慰的是那些水田,田中水不深,但是全是烂泥,鬼子装甲部队无法机动。

鬼子步兵进去,基本是活动的“固定靶”,倒也算适合阻击。

岰口仅比水田高出几米,公路到树林处形成一个缓坡,除鬼子从公路正面强攻,或让步兵沿山岰向两边走环水田的树林进攻。

树林中间地面全是泥土,雨后特别软,工事挖起来挺快,但要想弄点像样的工事却也办不到,因为稍挖深一点,下边沟底就开始冒水出来。

整编团与国军常挖的无纵深一字战壕不同。

面向东北太仓方向,在坡地上横向挖了三条沟。

纵向斜着一条交通壕,呈斜王字形,准确讲...应该是个小写的z字形,中间有一横。

半人深的壕沟,从公路往两侧各一百来米左右,远处延伸进了树林深处。

挖出的土堆在沟前方,用铁锹压实,底部近一米厚,梯形,爬在沟里,鬼子歪把子机枪肯定弄不穿。

沟深加堆土,高度刚好到一米四左右,为方便射击,用锹剁成一个个垛口。

甚至设了机枪位。

军人开始往堆土上面压灌木及树枝作伪装。

交通壕斜着延伸向树林深处,一直到土坡背后,在鬼子炮击时战壕中的军人可以退向反斜面。

没有设专门的迫击炮位,因为鬼子小炮打得太准,团迫击炮位必须作机动。

大半个团的人一起干活,战壕进度很快。

已经有军人选择射击位,用揪将土拍打成让自己能舒服的样子。

战场并不是所有的军人一哄而上。

接敌安排有梯次,带纵深,有预备。

公路上。

撤退的国军士兵三三两两数量渐少。

没有人理他们!部队严禁收拢乱七八糟的溃兵,得防止鬼子冒充国军士兵。

溃兵收容站的人会处理。

直到现在,东边没再传来舰炮声!

李远心往下沉。

枪声仍然在不断传来。

时间慢慢流逝。

下午一点。

东边枪声慢慢密集,感觉越来越近。

甚至偶尔能听到,夹杂在国军七九步枪砰砰声与机枪的哒哒哒声中的三八大盖“叭勾儿”声。

现场气氛开始压抑,跟头上的铅云般让人紧张。

树林里静悄悄,只有传令兵偶尔来回奔跑。

时间流逝,枪声愈近。

路上再无撤退的国军士兵,一小群老百姓在泥泞里吃力蹒跚。

枪声似乎已到耳边。

应该就在东边坡口外,终于,一群国军士兵出现,手臂上带着醒目的白袖标,督战队!

树林中立即一阵慌乱,趴在铺在战壕的雨衣上,伸长脖子观望。

路上百姓慌乱哭喊声,丢掉随身东西,加快脚步踩着泥泞往西跑。

枪声已经响成片。

四个督战队的兵,抬着一个担架在公路上跑。

不用想,担架上肯定是高级军官。

普通士兵,只要负伤就意味着...

枪声愈来愈清晰。

东面山岰口,忽然出现一面破烂的青天白日旗,断后士兵终于冒头。

树林间气氛更是为之一紧。

在东三省都打过的小鬼子,几千公外再次出现!

连苏俄军队都干过的大兵们,心里并不怵!

一直在打仗,如今枪好弹多,面对这些矮个小鬼子,没什么好怕的?

都说鬼子厉害,仗打的苦。

但整编团的兵,基本都是从东三省进关老兵。

大部分是伤愈老兵!

再次对上小日本鬼子,恐慌也没用,人死鸟朝天。

断后的军人们并没放低身体,边向前跑边回头开枪...

距离七八百米,这样也能蒙中小鬼子,绝对是祖坟上冒青烟!

上了坳口,位置略高,射界开阔,打阻击的机枪开始设阵地。

步后们再拉枪栓,放空步枪,身后全是兄弟们的钢盔,没法再射击。

看到了西边坳口有青天白日旗,溃兵们顿时来了精神。

带着白袖箍的督战队先一步到达,混在断后兵一起,满身泥泞,狼狈。

两里距离,还是跑了近十分钟,气喘吁吁冲进树林。

有督战队,再核对番号,一水口音,自然没放他们继续向西。

在传令兵带领下,两百多号人全都退到工事后边林子里。

即使是自己人,该有的警戒也不会少。

回来就这么点人?

李远站在溃兵不远处,他看的很仔细,这支打断后一个多连兵力队伍中,居然有十多挺捷克机枪。

弹药手还背着几根包裹着棍子状物,应该是备用枪管。

最重要的是,队伍中还有十多支ZH29半自动步枪,一部电台!

这完全是一个团的装备!

团长与参谋迎上溃兵,说李远没怎么关心。

当然一个小排长也没那机会关心,差好几级呐,执行命令就成。

前哨及尖兵并没从公路回来,直接在东边岰口钻了林子。

轰...轰...

两声巨响过后,路上早埋好的炸药被引爆炸。

两个爆点,一百米及二百米位置,也作标尺用。

整条路被炸开成三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