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第八 宋明帝

宋明帝刘彧（439—472） 字休炳，小字荣期，文帝第十一子。十岁时封为淮阳王，十四岁时改封湘东王。孝武帝时，官至镇军将军、雍州刺史。

孝武帝死，刘子业继位，史称前废帝。这是一位荒淫暴戾的君主。他看上已出嫁的姑母（文帝第十女）新蔡长公主，召其入宫，假传其死，改为谢贵嫔。他命叔伯、兄弟的妻子和自己的姐妹聚集于堂上，强迫左右臣下去侮辱她们。南平王刘铄的遗孀江氏抗拒，刘子业就杀了她三个儿子。又在华林园竹林堂，命宫人裸体互相追逐，不从者立即处死。

刘子业异常残暴。他曾先后诛杀叔祖刘义恭及其四个儿子，又杀了两个弟弟；名将沈庆之和柳元景也遭杀害。杀刘义恭时，他命人先将其四肢砍断，肠胃挑出，又挖出眼珠，和上蜜汁，谓为“鬼目粽”。

对几位年长的叔父，刘子业猜忌尤甚，怕他们在外心怀异志，便将他们一一召回京师，拘禁于殿中。湘东王刘彧、建安王刘休仁（文帝第十二子）、山阳王刘休祐（文帝第十三子）颇有勇力，因此最遭刘子业的忌恨。他特地制造了一个大竹笼，把他们关在笼子里，供下人观赏。因刘彧身体肥硕，被封为“猪王”，又封刘休仁为“杀王”，刘休祐为“贼王”，平时随意殴打凌辱。一次，他令人在地上掘一大坑，在坑中用水和成稀泥，将刘彧剥得一丝不挂地抛进坑内，并用木槽盛饭，拌以各种杂物糟食，呵令刘彧就槽舔食，做猪吃食的形状。又有一次，少府刘矇的小妾怀孕，将要分娩时，刘子业把她接到宫中，准备她生下男孩就立为太子。刘彧对此略有微词，刘子业勃然大怒，令人扒光刘彧的衣裤，像捆猪一样将他双手双脚缚起来，中间插一杠子，抬送至厨房，并吩咐手下人说：“即日杀猪。”眼看刘彧会像猪一样遭屠戮，亏得刘休仁在一旁赔笑调解，刘彧才侥幸保住性命。

文帝、孝武帝都排行第三，这本为巧合，可刘子业对此忌讳，便寻找借口要杀三弟晋安王刘子勋。景和元年（465）冬，年仅十岁的刘子勋在长史邓琬的策划下，被迫起兵。就在这前后，刘子业听信“湘中出天子”的讹传，准备亲自南巡荆、湘。临行前欲先诛杀诸叔，以防不测。刘彧与亲信阮佃夫等秘密联络，串通刘子业的左右寿寂之、姜产之等，利用刘子业在华林园竹林堂“射鬼”的机会，将其杀死。这一年，刘子业十七岁。

刘子业一死，刘休仁等竭力推崇刘彧，见面便执臣礼。于是，在一班亲王的簇拥下，刘彧登上皇位，改元泰始，是为明帝。由于事出仓卒，明帝忙乱中丢了鞋子，赤着脚，戴的是一般官员的乌纱帽。刘休仁赶紧令人取来白纱帽，套在明帝头上。明帝就这样慌里慌张地坐上了御座。

明帝即位，传命四方，可刘子勋拒受新命，不肯罢兵，并在寻阳称帝，改元义嘉。安陆王刘子绥、临海王刘子顼及徐州刺史薛安都、冀州刺史崔道固、青州刺史沈文秀等纷起响应，朝廷仅能控制丹阳、淮南数郡。泰始二年（466）一月，明帝命刘休仁为侍中、都督征讨诸军事，督令辅国将军沈攸之讨伐晋安王。三月，吴喜平定三吴。八月，沈攸之攻入寻阳，斩杀刘子勋。

明帝与晋安王的对抗，实际上是以明帝为首的文帝系诸王与以刘子勋为首的孝武帝系诸王之间的夺位战争。刘子勋一死，表明文帝系诸王取得了胜利，但朝廷并没有安静下来。一些参加刘子勋起兵的宋朝将领及州郡刺史惶恐不安，而他们大多屯驻在宋魏边境。明帝没有对他们予以拉拢和怀柔，而是以兵戎相向，致使薛安都、崔道固等一批高级将领纷纷倒戈归魏，徐州、青州、兖州、冀州及淮北之地全部为北魏占有，宋的疆域一下子退到了淮南。

在历史上，明帝也是以杀戮宗室、制造血案出名的。刘子勋兵败后，安陆王刘子绥、临海王刘子顼等以及年纪很小或尚在襁褓中未来得及封爵的尽被明帝处死，罪名是阴谋叛逆。这些人中，年龄最大的才十一岁。孝武帝有子二十八人，除夭亡的一个和刘子业因嫉妒杀了的两个，剩余的全部被明帝杀死。

杀完了侄子辈之后，明帝开始图谋自己的亲兄弟了。此时，他尚有五个弟弟，即刘休仁、刘休祐、庐江王刘祎、桂阳王刘休范、巴陵王刘休若。他即位七年后，开始生病，太子刘昱年仅九岁，这些患难与共的兄弟就成为太子将来的莫大威胁。因此，在他病重的半年之内，就把这些劳苦功高的弟弟们一一处理掉了。

建安王刘休仁，是明帝最为亲密的弟弟。前废帝时，他数次以自己的机智救过明帝，泰始初又代君征讨，亲冒矢石，立下赫赫战功。但明帝还是派遣使者让刘休仁吃了毒药，并支撑病体，亲自去察看刘休仁气绝才回宫。事后，明帝作了一千多字的长诏，解释他杀害建安王的原因。诏文说：“朕与休仁，年纪差不多，自小就在一起玩乐，感情非同一般。在景和、泰始年间，他忠心耿耿，一心为国，朝廷靠了他才转危为安。现在考虑到事情急迫，不得不把他除掉，回想起来，悲痛的心情无法排遣。”承认了他之所以杀刘休仁的原因是“虑在后嗣不安”。

巴陵王刘休若品性敦厚，受人敬重，任江州刺史颇为称职。明帝召其入京，令他在巴陵王府自尽。理由是刘休若“能谐缉物情，虑将来倾幼主”。

庐江王刘祎的死是因为河东郡柳欣慰等人拥立他为帝，被人告发。柳欣慰被绞杀时，刘祎忿恨不满，口出怨言。明帝当即下令赐死。

与前三位相比，刘休祐死得早一些。他曾陪同明帝打猎游戏，明帝暗中指使寿寂之等人把刘休祐从马背上挤下去，尔后被活活打死。

只有桂阳王刘休范，明帝认为他才能平庸，人品低劣，不足为虑，才保全了性命。刘休范曾把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给明帝，被封为安成王，刘昱死后被拥为顺帝，这就是刘宋最后一个皇帝刘准。

在杀戮侄子、兄弟的同时，明帝的屠刀也指向了朝中大臣。皇后王贞凤的哥哥王景文官居扬州刺史、太尉，颇有干略。明帝临终前怕他日后辅助皇后临朝干政，便派人给王景文送去了毒药。当时，王景文正在和客人下棋，看完令他自尽的诏书，不动声色地继续下棋，直到终局才从容赴死。王景文之死，明帝也说得很清楚，是怕他“岁暮不复为纯臣”。另外，因杀前废帝而立功的寿寂之、吴喜等人，也一一被明帝所杀，理由仍然是怕他们不能奉幼主。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明帝猜忌、多疑、嗜杀的本性发展到了顶点。一次，他夜梦有人报告，豫章太守刘愔造反，醒来后即派人杀掉刘。可怜的刘，竟死于明帝的荒唐一梦！

说也奇怪，如此嗜杀的人竟雅好读书，酷爱文义。在外藩时，明帝撰有《江左以来文章志》，又续卫瓘所注《论语》二卷。即位之初，大量援引文学之士，或参侍文籍，或应对左右。泰始六年，又设总明观，观中分立儒、玄、文、史四馆，充实学士十数人，并亲自到华林园含芳堂讲述《周易》等儒家典籍。

明帝多忌讳，信鬼神。民间称宣阳门为白门，他以为此名不祥。尚书右丞江谧一次无意中提及白门，被明帝听见，大声呵斥：“白你家的门！”路太后死，停尸漆床被挪出东宫，恰巧被他撞上，他认为秽气，免了太子中庶子的官职不算，还责杀有关官员十余人。又以为“”字像“祸”，不吉利，改为“”。宫内移床动物，必祭祀鬼神。侍从不小心触犯了他的忌讳，性命肯定不保。

明帝生活奢侈，追逐豪华。宫中每添置一样物品，必须有九十套。而当时淮北失守，淮南变成了前线。在烽燧相继的情况下，连“天府所资，唯有淮海”的淮南地区也是民荒财匮。朝廷府藏空竭，百官的俸禄难以支取，而明帝仍如此奢费，致使人心散尽。

泰豫元年，明帝死，时年三十四岁。

评：刘宋开国，政事粗有可观，实由武帝、文帝匡正东晋旧弊，恭俭以治天下。孝武、废帝继之，大戮宗室大臣，用度日繁；至明帝时，宗室杀戮殆尽，府库一无所藏，奢费无度，民不堪命。自古兴国者，皆力矫前弊，去奢崇俭，宽刑缓征，与民休息，而明帝反其道而行之，天下嚣然。刘氏灭亡，实亡于明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