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第十二 戴法兴 阮佃夫
戴法兴(?—465) 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出生寒门。幼年时家境贫寒,父亲戴硕子以贩卖麻布为业。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戴家的三个儿子都很成器,戴法兴的两个哥哥延寿、延兴擅长书法,而戴法兴少以勤奋好学名闻乡里。山阴有一个名叫陈戴的人,家业殷富,有钱三千万,乡里人说:“戴硕子的三个儿子比得上陈戴的三千万钱。”
戴法兴年少时操持父亲同样的行当,在山阴市场上卖葛布,后来他来到京城,做了尚书仓部令史。当时彭城王刘义康在尚书省挑选令史,戴法兴等五人以敏捷能干中选。刘义康被疑谋反,罢官赐死,戴法兴转为孝武帝刘骏征虏抚军记室掾。后调江州,补南中郎典签。
孝武帝在巴口起兵讨伐刘劭时,戴法兴和典签戴明宝、蔡闲等一起转任参军督护。孝武帝即位后,又一同任职南台侍御史,同时兼任中书通事舍人。当时典签、中书通事舍人等职均由寒人担任,官职虽然低微,权力却非常大。戴法兴专管内政,接近皇帝,握有重权。孝建元年(454),戴法兴转为南鲁郡太守,却不去外任,在东宫侍奉太子。
孝武帝性好猜忌,不信任大臣,因此出谋划策、监视群官的事,少不得有心腹耳目充任。戴法兴通晓古今,一向为孝武帝信重,虽在东宫行走,但孝武帝仍时常召他议事。鲁郡人巢尚之也出身寒门,地位低下,元嘉年间曾陪侍始兴王刘濬读书,因而对文史多有涉猎,为孝武帝所知遇,孝建初年为中书通事舍人,并补东海王国侍郎。当时,凡官吏选拔、授职、调任、赏罚等重大处置,孝武帝都和戴法兴、巢尚之商议;朝廷内外的诸多杂事则由戴明宝办理。孝武帝性格暴戾,一点小事就狂怒不止,戴法兴等人便想方设法来排解他的怒气。
从社会底层上来的人大都精通为人处世之道,但得势后容易骄横放纵,戴法兴、戴明宝便是这类人。由于他们职掌选拔授用大权,天下人纷至沓来,门庭若市,戴法兴广收贿赂,家产累积千金。戴明宝的儿子戴敬任扬州刺史从事这样的小官,竟有能力与官府争买御用物品。一次皇后出宫,戴敬盛装骑马,故意在皇后车驾左右来往驰骋。孝武帝闻知大怒,赐戴敬死,囚戴明宝于皇家作坊作苦役。但皇帝身边少不了心腹以供差遣,不久,戴明宝被释放,仍和原先一样委任使用。
孝武帝死,刘子业继位。戴法兴升迁越骑校尉。当时太宰江夏王刘义恭统领尚书省事务,总揽朝政,但戴法兴等人执掌大权已久,威名风靡朝廷内外,凡皇上诏令的颁布施行,全部由戴法兴操理,尚书省的大小事务,亦由他一人专断。刘义恭官位虽高,不过徒具虚名、仅作摆设而已。
刘子业渐渐长大成人,凶狠的性格暴露出来,常想胡作非为,戴法兴每每予以禁止限制。有时刘子业不听劝告,戴法兴在一旁冷眼恐吓:“皇上行为不轨,是想像少帝那样做营阳王吗?”刘子业闻言,恨得咬牙切齿。有一个宦官叫华愿儿,受刘子业宠爱,得到的赏赐不计其数,但常受到戴法兴的裁抑,因而华愿儿视戴法兴为眼中钉,发誓非除掉他不可。一次,刘子业让华愿儿出入市井里巷,察听民谣。华愿儿回来后报告说:“外面四处传言,宫中有两个天子,陛下是一个,戴法兴是一个;陛下是假天子,因为陛下要听从戴法兴的安排,戴法兴才是真天子。陛下深居内宫,不知道戴法兴在外面已与刘义恭、颜师伯、柳元景结为朋党,来往密切。如此下去,天下恐不复为陛下所有。”经华愿儿这一拨弄,刘子业立即亲书诏令,罢免戴法兴的官职,赐在家自尽。
戴法兴就这样死了。临死前,他亲手封存库藏,将钥匙交于家人手中,反复叮嘱:“妥善收藏!”
阮佃夫(427—477) 会稽诸暨(今属浙江)人。文帝元嘉中,始任台小史。台小史是南朝时期专由寒门庶族担任的小官,时称“浊官”。阮佃夫由此起家,混迹于官场。元嘉二十五年(448),刘彧始被封为淮阳王,阮佃夫被选为主衣,即掌握衣服等杂务。孝武帝时,补任内监。前废帝初,刘彧奏请阮佃夫为其世子刘昱之师,颇受信重。
宋朝自文帝末年起,宗室内部变乱迭起。刘子业继位后,先杀骨肉,后杀大臣。景和元年(465),刘子业畏忌叔父辈在外为患,便召诸叔入朝,不准离开京城建康。又以湘东王刘彧、建安王刘休仁、山阳王刘休祐三人年长,尤为畏惮,常令其随行左右。
尽管刘子业将诸叔拘禁于殿中,也不可能阻止废立之谋的发生。阮佃夫伙同王道隆、淳于文祖等,通过主衣寿寂之之手杀死了刘子业,拥立刘彧登上御座。阮佃夫因有救危济难及拥立之功,封建城县侯,升任南台侍御史。
明帝即位后,面临着江州刺史刘子勋、郢州刺史刘子绥、荆州刺史刘子顼、会稽太守刘子房以及许多州郡的起兵反对。在这场内战中,阮佃夫凭借着召募来的一批蜀土兵士,屡战屡胜,并诛杀了孝武帝所封诸子,为明帝除去了政敌。反叛平定后,阮佃夫升任太子步兵校尉、南鲁郡太守,侍太子于东宫。泰始四年,又加官侍直明帝左右,与明帝的几位心腹亲信参预朝政。这些人中,阮佃夫尤为恣横,“人有顺迕,祸福立至”。有一次,阮佃夫请假回会稽省亲,当时辅国将军王僧虔为会稽太守。僧虔的宾客以阮佃夫身为要幸,劝僧虔殷勤礼敬,而王僧虔自诩门第,不肯曲意,使这位衣锦荣归的朝廷要员大为不满。回京之后阮佃夫立奏一本,将王僧虔的官职一捋到底。
阮佃夫恃宠专权,大肆收取贿赂,凡有事相求者没有重金贿赂就办不成事。有人送他两百匹绢,他嫌少,连信都不回。他建造的宅舍园池,比诸王的府邸还要华美。他家拥有数十名艺貌冠绝当时的妓女,身穿锦绣,佩戴金玉,其衣饰华贵超过宫掖。家中每制一件衣服,每造一件器物,无不讲究新奇精巧,致使京邑竞相仿效。又在宅内开掘水渠,向东延伸十余里,渠岸齐整洁净,渠中备有盛载女乐的轻舟,供其赏玩。一次,中书舍人刘休去拜访他,正值他在外游乐,半路相逢,邀请刘休一道返回,设宴款待。数十道珍奇佳肴,立时备齐。原来他家经常预备数十人的肴馔,宾客一到,顷刻可办。当时人说,即使是西晋时的王恺、石崇,也不能超过他的奢华。
泰始初年,立有战功的人很多,爵秩无序,阮佃夫专事用权,连他的奴仆随从也得到很高的官位,车夫官至虎贲中郎将,马夫当上了散骑员外郎。对于权盖人主的阮佃夫,举朝官僚莫论贵贱,都想法巴结于他。而阮佃夫却骄矜傲物,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能够进入他家门的,只有吴兴人沈勃、吴郡人张澹数人而已。
由于当过刘昱的老师,刘昱继位之后,阮佃夫权力更大,当时,尚书令袁粲、护军将军褚渊辅政。由于国库虚空,想改变一下明帝以来的奢靡之风,但因阮佃夫等货赂公行,他们也没有办法。阮佃夫想让自己的亲信张澹为武陵太守,自袁粲以下的官员都不同意,而阮佃夫假称皇旨颁令,袁粲等人也不敢坚持。元徽初年,前废帝何皇后堂兄何恢被任命为广州刺史,临行前,何恢邀阮佃夫至其家饮宴。席间,阮佃夫见何恢宠妓张耀华貌美媚冶,就想占为己有。他几次暗示何恢将张氏送给他,何恢不肯,并申明:“恢可得,此人不可得也。”阮佃夫闻言大怒,忿忿地说:“你爱惜手指,竟肯舍弃手掌吗?”于是他讽喻有司弹劾何恢,罢免了他的官职。像这类威福自专的事,袁粲也奈何不得。
元徽二年(474),桂阳王刘休范以讨伐阮佃夫、王道隆等为名起兵,率众三万,昼夜兼下,直逼建康。但这次起兵很快以刘休范被杀而告结束。此时,文帝诸子辈已全数死尽,孙子辈中以建平王刘景素最有声誉。刘景素服用俭朴,礼接下士,颇有令誉,而刘昱凶暴昏狂,朝野内外都属意于刘景素。阮佃夫想久专权势,很自然地要置刘景素于死地。元徽四年,刘景素被逼在京口起兵,阮佃夫总兵征讨,将刘景素擒获斩首。随着刘宋宗室两次内乱的平定,阮佃夫的地位更加巩固,职兼内外,权宠无比。
后废帝刘昱嗜杀成性,闹得京城人人自危。阮佃夫见刘昱年齿渐长,恐难以久握大权,便与直阁将军申宗伯等密谋废立。他们计划在刘昱去江乘(今江苏句容北)射雉时行动。阮佃夫太熟悉刘昱的行动举止,知其每次外出,总是将队仗留在乐游苑前,抛开他们自己走开。阮佃夫准备在刘昱出宫后,矫称太后旨意召回队仗,关闭城门,分遣人马守住石头城和东府城,再派人捉拿刘昱。可没料到刘昱这一次并未向江乘射雉。阮佃夫手下人惊作一团,透露了阮佃夫的计划。刘昱迅速派人将阮佃夫逮捕,令其自尽。时在元徽五年四月二十一日,阮佃夫五十一岁。
评:南朝寒人掌机要,固然是当时各种因素造成的。但这些寒人确实有某些才能。如戴法兴,饱读经史,精于吏事,文章也写得很好,还娴熟阿谀奉迎的技巧。比起那些自命不凡的华胄子女和那些只知戎事的将门子弟,他们受皇帝的信重是很自然的。但是,这些人往往有一个通病:或贪财,或好色,或贪财好色。戴法兴是这样,后来的阮佃夫也是这样。戴法兴临死前对钱财的收藏那般慎重,是告诉家人,这钱财来得容易?还是不容易?人都保不住,钱财又能保得住么?这个聪明人的临终举动也真是太不聪明,终为后人所笑。
阮佃夫自台小史起家,专以媚奥获得了刘彧的青睐并成为亲信,后又因缘时会,密谋废立获得成功,以后便作为皇帝的亲信近臣,倍受宠遇和重用,官位愈升愈高,权势愈加愈大,专权用事,成为刘宋一代寒人与皇权结合的典型之一。自得势之日起,阮佃夫在宗室内残中推波助澜,又凭恃权势擅作威福,为了久控朝政,再演废立,终至覆亡。古人说得好,“怀私者终为私灭”,阮佃夫的一生和结局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