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高速成长下的混乱与思考
尽管华为在极短的时间内实现了突飞猛进式的发展,但这种跨越式发展的背后却暗藏危机,最直观的体现就是管理上的混乱和“个人英雄主义”严重。任正非后来回忆说:“当时公司已经有几万名员工,而且每天还在不断地大量进人,你可以想象混乱到了什么程度。”
1.“个人英雄主义”的偶然性成功
对于当时的华为来说,依靠“个人英雄主义”从深圳那么多创业公司中“杀出来”纯属偶然。华为凭借着超强的勇气和毅力,抓住了历史机遇,并快速发展壮大。
华为公司副总裁郭平回忆说,1988年他刚加入华为做研发的时候,那时的华为既没有严格的产品工程概念,也没有科学的流程和制度。项目立项很随意,进度也严重缺乏计划性,一个项目能否取得成功,主要靠项目经理和运气。他负责的第一个项目是HJD48,市场反响不错,销量也很好,给华为赚了不少利润。但随后开发局用机却遭遇了困境,市场没有销路,使项目亏损了不少。再后来华为开发了C&C08交换机和EAST8000,重复了前两个项目的境遇;C&C08非常成功,同期上市的EAST8000却表现糟糕,甚至被归罪于名字取得不好,成了“易死的8000”。
郭平所描述的大致就是1999年之前华为产品研发的真实状况,产品的成功具有很强的偶然性。可以说,那个时代华为研发依靠的是“个人英雄主义”。
靠着“个人英雄主义”的机制,华为一路摸爬滚打,度过了资本和技术积累最艰难的阶段。但是,这种机制很难让一个公司持续发展下去。一个企业如果过于依赖某个人,当这个人能做出正确的决策时,自然能让公司很顺利地发展,但是如果他决策错误,便很有可能为企业招来“灭顶之灾”。华为初期的终端项目失败就是一例。
华为进入终端市场很早,凡是电信领域有的技术,华为都会安排人员进行研究和开发。1994年,华为就开始研发终端产品了。
C&C08交换机研发成功之后,华为获得了不少的资金,开始有余力做更多的项目。于是华为决定做电话机,从开发到生产再到销售,还专门成立了一个终端事业部,毛生江任事业部总裁。终端事业部开发了各种各样的电话机,有无绳的子母机,有带录音功能的电话机,有桌面的电话机,还有挂在洗手间的壁挂式电话机等。但是,显然电话机市场和交换机市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市场。交换机主要被国外生产商把持,价格高昂;而国内的竞争对手很少,这就给了华为很大的生存空间。但是电话机不一样,有许多国内的厂商与华为竞争,价格上华为没有优势,再加上当时华为的电话机质量也不行,所以电话机市场一直打不开。
最后,终端事业部开发的电话机只能自己用,或者当礼品送给客户。华为北京的办事处主任曾送了一个子母机给一位局长,结果没用几天就坏了,换了一台,也很快又坏了,先后换了三次,才算正常。这样的产品并没有给华为带来效益,反而影响华为的形象。就这样,华为终端事业部以亏损2亿多元收场。
终端项目的失败,让任正非感觉华为不适合搞终端产品。他曾说:“华为以后再也不搞终端了。”后来,移动通信迅猛发展,华为中研部多次提出立项开发手机,都被任正非否决了。
事实上,并非华为不适合搞终端产品,而是当时华为不规范的管理体系导致华为依赖“个人英雄主义”来获取项目的成功,结果就出现项目有时成功,有时失败的情况。
2.学会了高速成长,却不会踩刹车
20世纪90年代的华为学会了高速成长,却没有学会管理成长,这样的成长模式有着巨大的风险。实际上,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曾出现过不少迅速发展起来的企业,有些企业的风头完全不输华为,甚至发展比华为还快。例如史玉柱的巨人集团,还有家电行业的新科、先科等企业,也发展得非常迅速,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
1992年,达到事业巅峰的史玉柱决定建造巨人大厦,当时“巨人”的资产规模已超过一亿元,资金流动数百万元,起初建造巨人大厦的计划是建38层。同年下半年,年轻气盛的史玉柱将巨人大厦由最初设计的38层升到了54层,接着又升到63层,两年后又因为要为珠海争光,争夺全国第一高楼的头衔,将大厦再次改为建到72层。
如果按照原计划盖一栋38层的写字楼,需要资金大概2亿元,大约两年可以竣工,这对初创的巨人集团而言,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可是将最初的38层加盖到72层时,需要资金约12亿元,工期更是延长了三倍,这是当时的巨人集团无法承受的。
1996年,已投入3亿多元的巨人大厦资金告急。史玉柱向银行贷款,银行在对巨人集团资产进行评估后决定不予贷款。在贷不到款的情况下,史玉柱不得不将保健品业务的资金调往巨人大厦。最终,脑黄金等保健品业务因“抽血”过量,再加上管理不善,点燃了巨人集团财务危机的导火索。
1997年年初,巨人大厦未能按期完工,史玉柱多方筹资未果,购楼花者又因巨人大厦不能按时交房而要求退款,巨人集团的财务危机在媒体的“地毯式”轰炸下爆发,其超过3亿元的应收款也因此无法收回。不久,只建至地面3层的巨人大厦停工。
1998年元月,巨人集团负债2.5亿元。珠海市人民法院在1月28日查封了“巨人”的资产,史玉柱一夜之间从当时的首富变成了“首负”。
在改革开放初期,和巨人集团一样,许多企业在高速成长中缺少经营上的深层思考和良好的管理建设,虽然学会了高速行驶但还不懂得要适时踩刹车,昙花一现,这样的现象也给华为敲响了警钟。
巨龙、大唐、中兴、华为这几家企业是当时中国通讯领域的四大产品设备供应商,被喻为“中华大龙”四小强。当时的巨龙由于有政府和科研机构的支持,技术实力最强,人才也最多,巨龙董事长还被称为“中国交换机之父”。因此,巨龙在四小强中排名第一,大唐排名第二,中兴第三,华为实际上只能排第四。但最后巨龙和大唐都没有发展起来,华为却发展得最好。原因就在于这几个企业与当时的华为遇到了同样的“瓶颈”,只学会了“踩油门”,没有学会“踩刹车”。
华为及时地看到了自身存在的不足,适时调整了策略,不再盲目图快,而是沉下心来,脚踏实地对企业的管理进行全方位改造。从1997年开始,华为引进了多项管理体系,例如职业与薪酬体系、任职资格管理体系、集成产品开发管理(IPD)等。据不完全统计,单是IPD这一项,华为支付给咨询方IBM的费用就有好几亿元。
3.游击作风还未褪尽,国际化管理风格缺失
1997年圣诞节,任正非去美国考察,走访了美国休斯、IBM、贝尔实验室、惠普等一批著名高科技公司。美国良好的创新氛围和完善的管理制度让任正非感触颇深。凑巧的是,当时IBM一位高管陈青茹送给了任正非一本讲“IPD变革”的书,这也是华为向美国企业学习管理的重要契机。
1998年,华为决定聘请IBM的专家为华为梳理流程和建立研发管理体系,也就是“IPD变革”。IPD项目启动之前,IBM报价4800万美元(约5.6亿元),相当于华为公司当时一年的利润!华为财务总裁想砍价,任正非说:“你负责砍价,你能负责承担项目风险?”面对IBM高昂的报价,任正非只问了一句话:“你们有信心把项目做好吗?”IBM代表沉思片刻,说能。于是,任正非拍板定了项目。
华为的“IPD变革”,算上合同价、实施费和IT工具费,整个变革项目投入了将近20亿元。一时间华为人上上下下都犯嘀咕,发牢骚说,华为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钱全都给IBM顾问交学费了。但任正非不为所动,坚持推进变革。
任正非在华为内部讲话时指出:“我们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从十来个人的小作坊,演变成年产百亿元的大生产流程,我们在管理上还没有跟上。虽然在计划管理、品质控制、流程操作等方面都有了一些进步,有了一定的竞争力,但是和世界一流企业还存在很大的差距,距离我们‘做一个世界级的、领先的电信设备提供商’的目标还很远。很快我们将搬进龙岗生产基地,每天出厂的产品价值超过5000万元,我们的组织建设、管理流程都要适应这种变化。战斗力来自管理,我们的游击作风还未褪尽,国际化的管理风格尚未建立,员工的职业化水平还很低,我们还完全不具备在国际市场上驰骋的能力。”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华为公司基本法》起草人彭剑锋曾经指出,1996年到2004年是华为第二个阶段,是华为“二次创业”与迈向国际化的阶段。华为大部分变革,如人力资源系统、管理体系、流程体系等都是在这八年完成的,任正非把这八年比喻成“八年游击战”。而这一阶段也是华为面临困难最多、差点破产的时期,尤其是2002年到2003年,全球IT泡沫破灭,通信设备行业普遍不景气,电信运营商纷纷取消订单。但在这一阶段,华为正是通过管理变革,使其销售业绩跃居国内第一,并开始走向海外市场,真正成为一家国际化的公司。
在初创期,企业是在一种相对混乱的状态下寻找生存和发展的机会,机会往往靠企业家自己去抓,为了生存,企业很难在内部进行规范化管理。但到了第二个阶段就不一样了,由于企业初具规模,必然要有内部规范和秩序,以此来解决管理中的一系列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