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她们,应当有免于恐惧的自由,有接受教育的自由,有追求幸福的自由,有不被剥削和压榨的自由,能够享受自己生而为人的权利,而不是作为一件物品被压榨、被盘削。
一个女婴来到地球。
几秒后,她回到了天堂。
天使同情地看着她:“中国?”
女婴点点头。
她再次降生去了地球。
几秒后,又回来了。
天使同情地看看她:“又是中国?”
女婴摇头:“这次是印度。”
这虽然是个隐喻,但也凸显了一个基本事实:中国和印度,都是很重男轻女的国家。在中国部分地区,男女出生性别比达到了170:100。一个惊心动魄的数据暗暗流传:根据凭空多出的3000多万的适龄男性,这意味着,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有几千万女婴、女童夭折了。
印度电影《摔跤吧!爸爸》则讲述了一个对女孩极度不友好的世界里,两个女孩如何凭借男性世界制定的规则,主宰自己人生的故事。
这个世界,真的对女孩不够友好。事实上,整个地球都在歧视女性。
《飘》里记载了一个细节——郝思嘉生下了女儿,她的黑嬷嬷担忧地走进书房向白瑞德报告:“先生,是个女儿。”白瑞德哈哈大笑:“女孩儿才好,我就想要个女孩。嬷嬷你不懂,男孩没意思,我就想要女儿。”一直不太待见白瑞德的黑嬷嬷惊奇极了,第一次对白瑞德产生了好感——因为,竟然有不重男轻女的男人啊!
回到中国。曾国藩的母亲江氏,祖上是江西人,她的家族迁移到湖南后遵循祖训,九代洗女——头胎生的女儿必定杀死。
至于二胎或其他序列的女儿会不会被杀死,虽无明确规定,但从记载来看,从曾国藩的外祖父往上数6代人,其间繁衍了28个男丁,竟没有一个女孩。因此我们可以大胆判定,其间被谋杀的不只是头胎女儿,而是所有的女婴都没有存活机会。
而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据说源自祖坟风水——江氏祖先被葬于一处名为“仙女袒肤”的地方,葬于此地的祖先会庇佑子孙,但代价是不能让家族中的头胎女婴存活,否则风水就会流落到女婴未来的夫家去。
然而这个残酷的传说很可能只是一种演绎。因为,杀女在江西很多地方都广泛存在。
江西籍翰林侍讲王邦玺在其奏议中曾提到:“各省溺女陋习,惟江西尤甚。”
康熙十年,江西按察使黄龙见江西溺杀女婴风俗太过严重,即“大张例禁,违者以无故杀子孙论……杖七十,徙一年”。
显然这样的禁令没起到什么扭转乾坤的作用,因为之后的历任江西巡抚仍然在不断出台禁令。而曾国藩的母亲,就是这种死亡诅咒里的一个幸存者。
曾国藩的母亲出生后,其父江沛霖将其丢在床下,试图让她冻饿而死。可是女婴生命力顽强,冻到半夜还活着,嘤嘤而动。江沛霖急走取来石头,想下狠手砸死女婴,一了百了。不料一时失手,石头坠地,砸到了自己的脚,脚剧痛,江嗟叹,砸脚之痛尚不可忍,何况一个婴儿被活活砸死?于是对那婴儿起了怜悯。
这件事大约和150年后英国动物福利保障法案的出台经过很相似。
英国议员洛克一直四处宣讲、推广动物福利保障法案,被当时的人们当成疯子嘲笑。有一次在议会上,一个伯爵过来嘲笑他,他大怒,舞动手杖将对方打倒在地,伯爵大叫:“别打了,太疼了!”
洛克停手,说:“你可以叫疼,但(它们)不会。”
伯爵顿悟,成了洛克最忠实的支持者。
江沛霖终于留下了女儿的性命。这个妹子的性格格外倔强。成年后,她嫁入曾家,生下了曾国藩。而曾国藩性情颇类其母。曾氏家族从曾国藩开始,对女儿都很友好,曾氏出了很多女性大家,包括著名女学者等,如中国杰出的女博物馆家、考古学家曾昭燏。
我写这个故事,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曾经的女孩是在一个什么样的背景下成长的。然而,200年后的今天,女性的处境,似乎依然不好。
究竟是养女儿还是养女奴
这个世界对女孩有多不友好?让我们翻翻陈年旧案吧——3个都很优秀的女孩儿,她们殊途同归的命运。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山东烟台招远市贾庄。
贾庄出了个留学美国的女博士。她天资聪颖,学业非常出众。
说句题外话,这常见于女儿不受重视的家庭。因为她们往往很早就知道,读书可能是自己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总是拼尽全力。
她和丈夫在研究生毕业前申请到了美国多所院校的博士生全奖,精英阶层在望。但她的父亲强烈反对她留学,认为她当务之急应该是赶紧参加工作,帮家里解决经济困难。
最终,夫妻俩还是决定不放弃这难得的机会,选择出国留学,而小夫妻俩出国的费用,是男方家供应的。
其实,学生党在美国读书的日子很苦。奖学金真心是不够的。留学期间,她还怀孕了,艰苦学习之余还得打工挣钱,就这样,她还源源不断地寄钱回家——家里建起了新房,又买了房。
而灾难却在她回国探亲时降临。
父亲再次要钱。因为她的弟弟该娶媳妇了,他们家应该给未来的儿媳准备一套楼房。
在回娘家探亲的几天中,关于买楼的逼迫几乎如影随形。最后,得知女儿已经买了返程票,没要到钱又急红眼的父亲抡起斧头直奔女儿女婿房间——先一斧子砸开了女婿的脑门,又朝沉睡中的女儿头部猛砸。
法庭上,这位父亲面对法官居然面带笑意,声称自己不后悔。
想来,因为儿子才是他的孩子,女儿只是他家的东西,这个“东西”不能为他家提供服务了,那就毁了吧!
女儿的生活不重要,女儿理应为儿子服务——第二个故事是10余年前曾经在网络上轰动一时的北大博士和岳父为房产对簿公堂案。
一对东北夫妻,女儿读书上进,博士毕业拿了高薪,在北京买了复式房。她父母却提出,让她资助弟弟在北京买一套新房子。
2006年的北京,房价已经开始起飞,工薪阶层已经很难做到说买就买。姑娘只能拿出50万,父母嫌少,于是有了打算——让女儿一家把自己唯一的一套复式房交出来,美其名曰“给父母养老”,实则想转送给在北京买不起房的儿子。
这对父母的逻辑和留美女博士的父亲没什么不同:女儿不是一个人,也不算真正意义上他们的后裔,只是个“别人家”的人。
当女儿拒绝牺牲自己的人生来满足弟弟时,这对夫妻采取了在网络上广泛发帖的方式,找媒体曝光“女儿是白眼狼,女婿虐待殴打老人”,并将女儿告上法庭,到女儿女婿的学校闹,要求严惩不孝子。
第一个父亲用斧头砍杀了女儿女婿,这对夫妻则从名誉上对女儿女婿赶尽杀绝。
“不孝”这个翻天印,在中国是很能打翻一船人的,也很能博取媒体和公众的同情。
当时谴责女儿女婿的很多网友都忽视了一个真相:声称被殴打虐待的老人,俨然已经霸占了由女儿女婿出资购买的房子,而女儿女婿已经无家可归,只能租房居住。这样的剧情,到底谁才是被虐待的一方?
后来法庭判决,老夫妻必须腾房,把房子交还给女儿女婿,这场闹剧才算告终。
最后一个故事尤为惨烈:“12岁女孩供养4个大学生哥哥,车祸死亡后全村披麻戴孝”。
山东嘉祥县后中庄,一个叫春玲的小姑娘,随母亲改嫁到这里。继父一家有4个正在读书的儿子。其中大儿子在西安交大读书,其他3个儿子在县里读中学。尽管家庭负担很重,但继父有一门高超的木工手艺,再加上一家人勤俭节约,生活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1995年,继父工伤残疾,家庭经济来源断绝了。5个正在求学的孩子没了支撑,最后,12岁的小春玲主动辍学。
一个未成年的继女,种田收稻,煮饭拾柴,照顾家里的3个长辈(继父的父或母尚健在),贩运苹果槐米。为了给这几个“哥哥”筹集学费,她一次次去县城卖血,用卖血的钱一路供养着“哥哥”们的学业。当最小的四哥也离开了这个破烂的家,去了部队,临行前“妹妹”还从兜里拿出了一大把破烂的毛票,80多元,给“哥哥”当零花钱。
其间,大哥读完了本科又考了研究生;二哥被上海同济大学录取;三哥被山东中医学院录取;四哥打算报考军校。
他们未成年的妹妹,在卖血,种棉花,推销草帽和黄豆。
1998年8月,卖血回来的路上,因为头晕眼花,她没能躲过一辆满载钢筋的卡车,被当场碾死。
媒体长篇累牍地报道,浓墨重彩地描写了继父和“哥哥”们对这个孩子满满的感念与爱护——大哥给带回了一条红围巾,二哥带了一盒润肤霜……这简直是当代孝悌之典范,春玲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殊荣:一个未成年的外姓女儿,被葬入了这家的祖坟!
她走了,年仅16岁。从12岁到16岁,短暂的、奴隶一样燃烧生命、奉献自己,被美其名曰“牺牲”。
这是“虐待、剥削、掠夺和难以想象的残酷”,很多人却觉得是大爱。
“哥哥”们有没有忏悔过,我们不知道。
她在学校读书时,天资聪颖,一直名列前三!而4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人,选择把3个老人抛给她,选择由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卖血来供给自己的学费!午夜梦回,他们的心,是颤抖还是一如既往的坦然?很多男性甚至根本不认为这是个问题!就像那砍杀女儿女婿的父亲,理直气壮地问姐姐伸手要钱的弟弟一样——他们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女人,美好柔弱又强悍的生命,她们任苦难蹂躏,起身兜住降生在饥饿匮乏中的孩子,转身背扛宿命和父亲丈夫的击打。
女胎儿的生存权,女婴儿的健康权,女童的安全和受教育的权利,少女的独立意志权,成年女性的同工同酬、生育自主权……她们,应当有免于恐惧的自由,有接受教育的自由,有追求幸福的自由,有不被剥削和压榨的自由,能够享受自己生而为人的权利,而不是作为一件物品被压榨、被盘剥。
消灭“妾妇之道”
女性的成长,须先从思想开始。
自强、自立、自尊、自重,而不是忙着去当“女强奴”。
“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
——《孟子·滕文公下》
孟子这句关于“妾妇之道”的概括,可以一针见血地囊括本族的千年文化史、政治史、帝王史、权术史、知识分子人格史和血泪斑驳的婚姻史。
“妾妇之道”从它来到人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答着痴男怨女的肮脏血泪……
《红楼梦》里有一个不引人注目却真正令人厌恶的角色——邢夫人。
若论奴相之彻底,邢夫人在其中当属第一人。
王熙凤也好,王夫人也好,人性使然,和自己的丈夫多少还有分庭抗礼之势,没事还叫个板、讲个理什么的。邢夫人却“跪”得彻底!一味以奉承、顺从贾赦为要,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个一个地亲手往自己须发皆白的老公床上拉,甚至明知鸳鸯“不是个好相与”的,强拉硬缠,不惜得罪贾母,也要把鸳鸯拉过来“做小”。
这样的女性角色之所以让人厌恶,只因她积极地充当打手和帮凶,一心一意地荼毒别人家的女儿!
宫斗剧这几年很火,穿越小说也有了一大片忠实读者,其实,它们的核心故事只有一个:一群女人围绕一个男人,争奇斗艳地邀宠,互相倾轧,你死我活。
女主角被男主角各种奴役,和其他女性一起争宠、夺权,她们的生命中既不事创造,也不事劳作,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打扮得美美的,机关算尽,只要能赢得最大老板的心,就是人生赢家。人的创造力都限制在了男女关系和同性斗争中,对社会和未来,有何裨益呢?
中国女性有武则天那样政治谋略、强悍人格与出众才华的,甚少。
大多数都是赵姨娘式的泼辣,王熙凤式的精明能干,但人生格局都很小。苟且偷生,下跪撒娇,凌虐阴狠而已。她们的故事中,没有原始女性朝阳般的壮丽,只有宦官阉奴的柔媚,倒像宫殿深处的墙面,长满了霉苔,浮着吊诡绮丽的斑点,看久了,畸形的审美似乎也是一种美了。
传统文化中有许多给女性洗脑的App(应用程序),我们可以叫它们“女强奴App”。
你要变美、变苗条,更要贤良淑德。所谓“工、容、德、言”,女性就是要色艺俱佳。今天21世纪,都实现现代化了,你还要做到经济独立,自带荷包,然后再去争取能永久不被男人抛弃的待遇;却从来没有一个“好男人App”,强调好男人的标准。
中国传统好男人的标准似乎只有两个:“官人”和“西门大官人”。前者有权,后者有钱。
如果一个女孩从小不独立,没有自我,也找不到自己在社会上的位置,更没有“为人妻”之外的其他人生预期,她怎么能不誓死守住这张婚契?
美国南北战争结束后,奴隶制结束了,大批的黑奴哭天抢地,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旧主人——他们的一生已经像冷黄油一样凝固了,他们怎么能瞬间转换生活方式?
两性之间的终极幸福如果“只系于一人之身”,彼此间不能感受到爱、理解、信任和无条件的接纳,那么,无论男女,“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终结妾妇之道,不仅为女性,也为男性。懂得何谓人之生而平等,懂得权利天赋,而不是他赋,懂得尊重他人并自尊,然后才能学会“爱与被爱”。
如何才能终结妾妇之道?用爱“富养”女孩。
低到尘埃里的人生
大才女张爱玲第一次谈恋爱,喜欢上胡兰成这样的人渣,却“低到了尘埃里”,她为那个男人做了很多毫无理性也毫无尊严的事,包括与他的情妇同住,给他的情人画像,接济他和情妇的生活,等等。
为什么这么优秀的姑娘会在恋爱中“低到尘埃里”?
在创作这本书时,一个极美丽又有才华的姑娘自杀了,留下一份遗书。随意点进去,开头的句子,一下碾压了我的眼睛:
我就像磨轮里的谷粒,被碾碎了,被人琢磨,被人试图看透。但一颗谷粒被人看透与否又能怎样呢,谷粒只是很多谷粒里干瘪的一粒。
必须是被伤透了,又必须是有极高的天分——被伤透了却能从血滴里开出花来的天才,才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最深的破碎与指控都被写得非常克制隐忍,似乎对方语气重一点点,她都要轻轻地赶紧补一句:“对不起。”
想起那句很丧但很流行的日式名句:“生而为人,对不起。”
这些都是自我破碎、自我否定到了尘埃里的“无助小孩”。
和很多其他女孩一样,不管是张爱玲还是这个自杀的姑娘,内心深处都循环回响着“我不配”三个字。
我喜欢漂亮的东西,却始终觉得自己不配……就像那个7岁的脏兮兮的小女孩。
很多人往往不能理解那些光彩照人、才华出众,甚至是成功人士的自杀事件:都优秀到可以碾压众人了,为什么还会自杀?
如玛丽莲·梦露,几乎全世界的男人都喜欢你,你怎么还想自杀?梦露的死,流传出很多版本,但从梦露的成长经历来看,她确实属于容易走上自杀之路的高危人群。
梦露童年被抛弃,父亲消失,母亲消失,辗转流落于多个家庭,一次次重复被抛弃的命运,还遭受了性侵。她和这个世界的链接是一座极其脆弱的冰桥,她生存及发展的最早链接可能是性——被性侵的“性”——成长中,卖弄性感成了她最醒目的标签,这样的能力发展到极致,她的性感可以征服世界,但脆弱的内心,依然停留在她被抛弃的幼年。
走在光芒里的偶像,双膝都是颤抖的,而脚下的冰桥正在融化。
内心深处的那个小孩尖叫着想逃回去:“我不配!”——随时可能会被打回原形,不配得到世界的承认,这美好的世界不配被她拥有。
在那个自杀姑娘的遗书里,有这样的话:
妈妈不要我。但我22年没有撒过娇,没有任性过,我只是有一点点委屈,我想和妈妈说,这些年,你不要我的这些年,我很委屈。
太憋屈了。
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以至于连委屈都没法痛快地说出来,只敢轻轻地提一下。
在婴儿生命的前三年,母婴关系几乎决定了这个孩子一生的底色。能够在生命的前三年无拘无束撒娇的小孩,一生都带着自信的底色:永远相信,永远期盼,总是乐观。因为母亲在满足他/她生命初体验的过程中,给予的都是信心与盼望。
如果母亲很糟糕,孩子的生命底色会染上很多怀疑与挫败,他/她对世界的反应也是犹豫、徘徊的。
换句话说,母婴关系是孩子来到世界上面对的第一层关系,孩子的每一次哭泣、每一次需求,都是在品尝生命的滋味,母亲每一次及时充分地满足孩子,都相当于给他/她送上美好的苹果。孩子不断品尝着甘甜,对世界的印象逐渐形成——世界是甜的。
如果母亲本身问题很多,又得不到伴侣的支持,不能及时满足孩子,甚至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情绪崩溃,孩子品尝到的滋味就是苦涩的,最终形成对世界的印象——世界是苦的。
如果孩子总是被恐吓、被压制,甚至忍饥挨饿,遭受殴打,那么孩子对世界的本能反应就是——世界是恐怖的。
最糟糕的情况则是——母亲“消失”了,父亲也“消失”了。
孩子来到世界,等于一脚踏空,在生命链接的另一头是完全的虚空,连冷漠都没有。
我会给她发微信,但她从来没回过我。
她走之前给我买了小面包,我到现在都不吃面包。
写到这里,姑娘说:“人生很多事都可以说‘何必呢’,我又何必活着呢?”
姑娘内心的黑洞如此之大,她的破碎来自生命之初,这样的黑洞后天可以弥补,但,需要母亲,需要父亲,需要原生家庭的一起成长。
其实,她的黑洞很多女孩子身上都存在。
如果父母的缺位没办法弥补,爱情也是自我成长的机会。但每次看到黑洞型女孩在懵懵懂懂的感性里冲向爱情,我都会替她们捏一把汗。
很多男孩子根本不知道如何爱,就算知道,一个普通人也很难“接住”一个千疮百孔的孩子。
在爱里,她会特别纠结,她想肆无忌惮地撒娇、作,又害怕被拒绝、被抛弃,于是她会动不动就炸毛:“不要就不要了,你走!”“是我先不要你的!”
真的,所有对自己没有信心的孩子,都会炸着毛说:“是我先不要你的!”
因为,她受不了抛弃再一次降临。她必须催眠自己:“在被抛弃之前,是我自己不要的,我才没有被抛弃。”
她没有办法成熟地表达自己,没有办法做到自如掌控。她像乳燕投林一样,一往无前地奔向爱情——奔向想象中的“爱”——可以替代消失的母亲的那种“爱”。
在父母与爱情之外,还有另一条特殊的路径是,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亲自喂养,无条件地去爱这个孩子,这么做的同时,也会重新“养育”自己。
最后的出路就是信仰之爱。
著名慈善工作者特蕾莎修女在晚年的日记中直接承认,自己的内心常感匮乏,充满了黑暗荒凉。但她在帮助那些穷人时获得了内心(也许是短暂的)的宁静。当她内心充满了爱和信仰时,那些童年不被爱的创伤,痊愈了。
护理制度的创始人南丁格尔更是如此。她的童年备受母亲和姐姐的冷落欺凌,但她离开家庭后,在工作和服务中找到了安宁和满足。
我认识的一些“工作狂”本身也是内心黑洞巨大,但当她们把全副精力放在工作、爱好和专业上时,“黑洞”不见了。
所以我经常说,缺爱的人,就自己“喂养”自己吧。
内心缺爱到没办法了,我们就努力挣钱,自己纵容自己,自己向自己撒娇。
再不然,找个敌人,立为目标,一定要打败他/她!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哪怕专门为自己定一个特殊追求呢,比如,定个目标,要爬“五大峰”,要徒步世界,要通关某个游戏,要收集很多包包、很多玩偶,写一本很厉害的书,画点儿貌美的画。
世界那么大,那么精彩,真的是走出去就海阔天空啊!姑娘,咱们把自己掰碎了,重新捏合起来,好好呵护自己,重新“养育”自己一回可以吗?
我真心希望所有的父母都好好爱自己的小孩……太多女孩,从小就觉得自己不配,这个不配,那个也不配,直到自己的内核被摧毁。
我特别想告诉这些姑娘:你们配得上最好的生活、最真的爱以及所有正常的尊重与礼遇。
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个世界错了。我们,一起去修订这个题目。
抱抱每一个曾经不被爱的女孩——人间值得,你更值得!
切断自我攻击
有一则旧闻,某地方电视台主持人和男友在车上发生口角,主持人怒而拉开车门,从高速行驶的车上一跃而下,头部着地当场身亡。
美丽的戴安娜,贵为王妃却多次自残,手腕上留下了多道伤口,而这并没有唤回丈夫的爱怜,反而让他更加远离她。
很多女人一生气就“作死”,这种行为模式嵌入很多女性的临场反应里:易被激怒,一生气就歇斯底里,进而自我攻击。这是为什么?
先说说发生在我闺蜜身上的一件事。
我这闺蜜素来心态平和,有一次却险些从天桥上一跃而下。
事情是这样的:她对未婚夫付出极多,而未婚夫却有个吸血鬼一样的姐姐。她心疼未婚夫上下班挤地铁辛苦,就出钱给他买了车。未婚夫的姐姐姐夫知道后,直接问未婚夫把车“借”走了。过了不久,姐姐姐夫又来借钱付房子首付,未婚夫没钱,当然是从她这里索取,仿佛她是理所当然的提款机。
闺蜜和未婚夫散步时忍不住吐槽:“怎么有这样的姐姐,不照顾弟弟就罢了,怎么能不停地索取呢?”一向待她温和的男友却立刻翻脸:“别说这些。我就告诉你一点,无论她怎么对我,都是我姐姐。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没关系!”
闺蜜看着眼前的立交桥,只有一个冲动:翻身跳下去。
她冤屈到了极点,也痛恨自己到了极点,有那么那一瞬间,之前所有诚心诚意的付出都成了对她莫大的讽刺。她做了那么多,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个“外人”。
其实,一个人的自杀或自残,说到底,是因为无法处理自己内心的情绪,进而转为对自我的攻击,并试图用这种自我攻击,甚至用自己的死来激发“始作俑者”的同情与悔恨,去“惩罚”那个她求关注而不得的人。
但很可惜,这种自我惩罚伤害不了任何人——除了自己和爱自己的人。
这种自我攻击是如何形成的?
追其源头,往往是一个缺爱的小女孩。
过去的中国父母普遍轻视孩子3岁前的亲子教育,再加上重男轻女思想下对女孩的忽视,太多的婴儿尤其是女婴,在人生最重要的情感反射形成阶段,遭到了可怕的对待。
当母亲忽视她的婴儿时,婴儿的感受就是处在可怕的地狱之中——呼唤却无回应,哭泣却遭憎恶,索求却导致毒打……孩子的内核就是孤苦无助的模式。成年后,她遭遇的任何可能被抛弃的迹象,都会立即唤起她曾经经历的极度绝望感,那种比死还痛苦的绝望感——没有母亲、没有人爱自己的极度虚无。
有的女人,仅仅因为男朋友没及时接电话,就崩溃抓狂,能一直打,打几百个电话,非打到对方接听为止。
哪怕知道对方对此深恶痛绝,她也在所不惜。因为,她无力面对被忽视带来的绝望虚无。这种绝望感像猛虎一样追赶着她,她宁可把关系中美好的一切全部透支掉,也不能自我排遣这虚无的一刻。而另一方面,一些游刃有余的男性则操控着这份虚无,利用她内心的黑洞来惩罚她的索取,这样的操控后来发展为一种技术流,甚至成为一种组织,叫PUA。他们可以利用这样的黑洞,逼迫加引诱女孩做出失去理智的行为,如拍裸照、不雅视频,直到女孩崩溃——
“让一个女孩为你自杀是对男人最高的赞美。”
“我知道你想要我的关注,我就是不给你。”
“我知道我不接电话,你会发疯,我就是不接。”
某种意义上,这种卑劣恶心的组织利用的是一种虐待与被虐待的母婴关系的重现。
女孩自我攻击的第二层原因是,在成长过程中整个社会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她,最终剥夺了她的自我感知能力。
传统文化一直强调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贤妻良母”等观念,相当于在推动一个姑娘走向一种依附之路。博得一个男性的接纳才是人生最大也是终极的幸福。所以,太多的女孩子在恋爱后并不是寻求自我成长,而是匆忙间交出自我,全身心地绑缚在另一个人身上。在获得了一个女人全部的生命意义后,结果还能是什么?她们会拼命付出,也会拼命强化这种链接——我把一切都给了你,你还想跑吗?束缚是双向的,当这个男人表示出厌烦,有抛弃征兆,哪怕是轻微的否定出现时,她都容易像赌徒一样,瞬间崩溃。
第三层原因是,女孩在绝望时所能获得的周边的支持几乎为零。
在情感关系里,男性可以从社会和家庭里获得各种续航般的支持。社会不会歧视离婚或单身的男人,家庭也不歧视他们。离婚或分手时,男方家庭远比女方家庭抱团儿,他们甚至会掠夺式地为儿子争抢一切,为下一段婚姻/恋爱储备好物资。而女方则大多还在苦苦争取自己娘家的原谅:我没本事,我离婚/分手了,我给父母丢脸了,并准备面对随后的社会压力。
内心痛苦的姑娘可以回娘家倾诉吗?有几个父母亲会耐心听女儿的哭诉,并替她寻找方法呢?即便强大如教父,他心爱的女儿结婚后被丈夫家暴,他也对前来哭诉的女儿说:“回去好好给你丈夫做饭,不要唠叨,他就不会打你。”
对闺蜜倾诉?传统意义上的闺蜜,是互相在朋友圈晒幸福,互相当观众点赞的,她丢不起这个人。
向社会求助?别逗了,被家暴的姑娘即使报警,都可能被劝回家,被劝导要好好过日子。
向陌生人倾诉?能各打五十大板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
传统文化的核心,是让女人自觉地把一个男人(夫主)视为比自己更高一层次的主人——“主人”再怎么戕害自己,也是主人;哪怕这个“主人”再渣、再烂,也比没有强。自己再优秀,也是低阶人类,必须被一个“主人”拥有才算过上了完整的人生。社会也会因为你有这样一个没有抛弃你的“主人”,对你的评价明显高于那些没有“主人”的单身女人。
于是,就出现了我们常见的现象,许多女人的口头禅是:“一个女人事业再成功,如果没老公没孩子,终究是可怜的。”
最后一层原因是,女人很少能把伤害外化为攻击行为。
大部分女人只会伤害自己、自己的孩子或其他女人。这里有文化的原因,也有先天身体因素——雄性激素和睾丸素会让一个男人更富有攻击性。
看到这儿,你应该明白了一个隐藏的问题:同样是崩溃,男人们经常转为对外的攻击,那些对女友、妻子甚至是求爱不得的异性痛下杀手的男人,无一不是抱着这样的心理:“我就是宇宙中心,如果你不能满足我,我宁愿毁掉你,也不让别人得到你!”
遇到感情危机,女性想切断自我攻击,走出困境,除了自己能认清现实,自我觉知外,能够得到来自同性的支持与鼓励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女性需要建立自己的共同体。
缔结女性共同体
现实中,除了少数有忧患意识的男性外,大多数男性是不会主动走出舒适区的,他们不会更不愿放弃从祖辈手里“继承”的特权意识——他们之间是有共同体的。
于是,我们对这样的现象司空见惯:
一个男人出轨,可以找到一堆男人给他打掩护。
一个男人性侵杀人,可以有一群“潜在性侵犯”在新闻下留言: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而当一个女人出轨,新闻底下铺天盖地地喊打喊杀:他们对女性评头论足,进行容貌羞辱、荡妇羞辱,极力贬低其价值……
——这就是男性共同体。
而现在,为啥一提性骚扰,全网的女性都沸腾了?因为她们也是命运共同体啊,她们中的很多人都经历过这样的创痛。
只有女性自己才能对很多切身利益问题感同身受:“孩子的生存”“婚姻自由”“工作和受教育的权利”“同工同酬”“产假和孕期保健”“不被性骚扰的权利”“不被性别歧视的权利”……
这是女性共同体的基础。
更进一步,一个女性不能得到公平对待,所有的女性都一样处于不公平的状态中。
当一个女性在婚姻中的权利被剥削、被掠夺,丝毫不能受到法律保护时,每一个女性都面临这样的风险。
当一个女性被隐形剥夺了财产权与工作权,所有的女性处境也都可能在下滑。
当一个女性处于针对容貌、年龄的贬损评价里,如老女人、黄脸婆等,意味着所有的女性都会在这个话语系统里被羞辱、被攻击。
然而,太多的女性,要么是“苔丝”,要么是“苔丝的母亲”——一边自我贬低,一边贬低其他女性。
自我贬低,其实是为了迎合男性权力。
贬低同性,则是在一切公开场合,小到村头、祠堂,大到课堂、网络,不停地表达自己对这个审判体系的忠诚度:
“我最纯,我最贞,我最守规矩!”
“你是个女人啊,你怎么敢这样做!”
“这根本就是你的错!你不作妖,他怎么会来伤害你?”
“她们”,是网络上拖受害人去“浸猪笼”的主力;“她们”,是庆阳六中那个对受害人说“你太较真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学校心理咨询师;“她们”,是令“房思琪”这样的受害人自杀的主力。
我为什么一直呼吁要“缔结女性共同体”?正是因为太多的女孩缺乏边界意识,也没有捍卫边界的武器。
女性应当团结起来,对我们共同关注的话题施加影响力,保护那些受害的女孩,为她们而战,就是为自己而战。拒绝施加在女性身上的道德审判,就是拒绝往自己脖子上套枷锁。对女孩友好,为女童创造更多的受教育机会,给女性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都是女性共同体对自己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