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灰鲸，深海的独舞者（1）
银沐是一座深入南方腹地的小城，那些在北方漫天飞舞的白雪，一到了银沐便会在指尖消融。它的四季是没有雪的。一直到，一直到那个人的出现。每当我回想起这十年的光景，心里总会有个声音告诉我。
“这次别再忘了”
------2019年叶云轩
“能给我来一杯郎姆可乐吗？”
清妍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下，将透亮的眼睛遮住。
叶云轩拿起一旁的两节式冰壶，两股酒汁相互纠缠着倒入壶中，他温和的脸上微微扬起笑意，给人的感觉就是这个男孩子永远都不会悲伤。
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从发间的缝隙仍能隐隐的看到她眼里的水渍。
是背着家里人跑出来的吧。他想着，不自觉的加大了力度，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明朗。
“喜欢酸点的吗？”叶云轩一边将酒汁搅拌均匀一边问道，吧勺不停的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可以酸一点点，哎呀，还是算了”。说着，她的头埋得更低了，清妍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他明亮的眸子心里就会不自觉的慌起来。从进门起，她的心里就一直有一个声音，他认出我了吗？他知道我吗？反复的质问，乱糟糟的念头不停的闪过，话语涌到喉头，心里砰砰跳着，于是只有更加的沉默。
在心里幻想了一千遍的相遇，就这么以平淡的方式收场，平淡的在心里充斥的没有任何形状，荒诞而且怪异。
叶云轩犹豫了下，少加了点朗姆酒。
“还行”，他自言自语道，倒入冰块，合上冰壶，修长的手臂极有韵律的摇晃着，冰块碎裂发出沙沙的声音。
从桌下取出一个海波杯，添入可乐，整个杯子呈现出妖冶的暗红色。
“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把酒杯送到清妍手上，叶云轩拿着毛巾擦了擦手。
“唔，谢谢”清妍红红的眼帘微微抬起，猝不及防的对上叶云轩的双目，他的脸很干净，头发慵懒的卷曲着，嘴角永远都挂着一抹微笑。
他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清妍想着。
“对了”叶云轩又看了看清妍，小声的对着她说。
“哭鼻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叶云轩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坏笑，她如受惊的小兽一般，清妍手一个不稳，差点把酒洒出来，鼓起勇气再看了叶云轩一眼。
我今天来看你了，你知道吗？他又怎么会知道呢，他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清妍的眼睛刚明亮一点，又想到了什么，眸子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垂下眼帘，坐在靠窗的卡座上。
“我真像是一个多余的人呢”，犹豫了片刻，清妍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大指拇在发送键上停顿了数秒，又放回口袋。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戴在左手腕的手链。
清妍看到叶云轩一个人在吧台摆弄酒具的时候心里更加的难受，像是一只苍耳钻进了衣服里，在衣衫与皮肤的间隙中瘙痒且酸楚。
那片孤独海上的诺言她从来没有遗忘，在夏末与初秋交替的片刻。铺天盖地的落叶在风中越发的缓慢，日子过得沉重且飘渺。每当清妍看见叶云轩和另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莫名的想流眼泪。
轩哥哥，要是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就好了。
可是他没有回过头，没有回过头看看身后的影子。
于是世界失去了色彩，浓郁的如泼墨般的水彩再也没有沁入她的世界。那个男孩和那个女孩的故事永远的留在了有着浓重汽车喧嚣的黄昏。
“小云啊，明天就开学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到时候你妈妈又要怪我这个舅舅了.”，唐逸阳走过来拍拍叶云轩的肩膀。
“哦”他心不在焉的回答，又开始处理手上的酒具。
“也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
“你说什么？”唐逸阳皱了皱眉头。叶云轩慌忙把目光从清妍身上抽离开。
“呃……没什么，舅舅你快走吧！我再等等。”说着他强行挤出一张笑脸。
“这小子”唐逸阳也是哭笑不得，赶蚊子啊？
“行吧，记得早点回去”说着唐逸阳朝酒吧经理吩咐道，要是过了十点叶云轩还不走，轰也要把他轰出去。
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叶云轩又将视线停留在清妍身上，“这家伙是第一次喝酒吧？”
郎姆可乐已经算是相当温和的鸡尾酒了，而且叶云还特意调淡了些，就这样清妍的脸上还是覆上了一层红色，像是天边日落的暮云，浅浅的红色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恬静。
不知道女生独自来酒吧很危险吗？算了，还是等她走后我再走吧，叶云轩想着。
他知道她眼边的红迹，那是当眼泪如潮水肆虐时，所留下的疤痕。
关于清妍身上发生了什么，叶云轩没有去恶意的猜度，甚至没有刻意去想，一切都只出于一个陌生人点到为止的善意。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浓浓的霓虹中，叶云轩这才起身离开。
“虎哥，走了。”朝酒吧经理孟虎打了招呼，背着一个斜挎包，走出了“必醉”。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独自行走在洒满月光的大街，他很喜欢在夜晚散步。
像是随手打翻的黑墨水，浓浓的暗下有淡淡的墨香。黑夜隔绝了色彩，在那片一千朵甚至一万朵晚云掠过的的夜晚，叶云轩看不见。只有嗡嗡的虫鸣萦绕耳畔。
“叮叮叮”
听着身后传来的急促铃声，叶云轩下意识的想让开，哪成想，那自行车一个加速，然后猛的一个急刹，稳稳地停在叶云轩身前，一双手攀上了叶云轩的肩膀。“叶哥，云姐说明天有你好受的，嘿嘿嘿”说完怪叫两声，翻身上车，蹬着自行车就开溜，生怕叶云追上他似得。
“诶，猴子，什么情况，你到是说清楚啊！”叶云轩在追车无果后只好大声喊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嘿嘿嘿……”说完侯羽行又是一阵猖狂的坏笑在空旷的大街上回荡。
如果现在街上有人的话，一定会对俩人报以“关爱”的目光。这俩人怕不是智障吧？
。。。。。。。。
难道是……？
叶云轩浑身打了个激灵，好像真把这茬给忘了，哪还有心情欣赏夜色，只好祈祷那姑奶奶最近心情不错。
步履匆匆的朝家的方向走去。
午夜的灯光暖暖的从叶隙中投射下来，于是夜里有了温度，月光不再冷冽。
“挺冷的”叶云轩穿着一件体恤，搓了搓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夏天已经结束了吧？”
在这片温暖南方有重重银杏叶覆盖的小城里，夏天过的格外的缓慢。它在岁月与时光的交界点来回的踱步，洒下一片亮晶晶的金粉。
风把叶云轩单薄的T恤吹起，除了刚刚自问式的低语，就只剩下散落一地的脚步声。
秋天正在慢慢蚕食着夏天，而吹了一个夏天的微风，终于在秋季变成了一场龙卷风，修饰着曾经稚嫩的面孔，很疼，很疼，整个秋天都很疼。
无数个秋天
都很疼
用钥匙打开房门，叶云轩蹑手蹑脚的探出脑袋。“还好，都睡了”。望着漆黑的房间，叶云轩一阵庆幸，要是被妈妈知道这么晚才回家，又免不了一顿啰嗦，一股脑的把作业都塞到书包里。
到处翻箱倒柜，终于在一个不知作何用处的盒子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叶云轩用纸巾擦掉厚厚的灰尘。小声嘀咕道“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叶云轩不喜欢用手机，这个手机还是他妈妈以联络为由强行给他买的，折腾了半天，终于开机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99+的未接电话，叶云轩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咯噔一声，明天准完了。
还有一条企鹅消息，时间是今晚上？叶云轩皱着眉点开了企鹅，知道我企鹅号的人没几个啊。
青木：“今晚喝酒了，晕晕的。”
是他啊，叶云轩松开了眉头，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上自己的，他在无聊的时候总会和他聊聊，也可以称得上是叶云轩的知己，尽管连他的性别都不知道，叶云轩自嘲的笑着，也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去。
南天云：“那就早点睡吧，你明天也要上学吧？”
青木的头像闪烁了下。
青木：“现在好多了，那我睡了，好梦”
南天云：“好梦”
叶云轩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手机，呈“人”字地躺在床上。
“叮”时钟针准确地指向十二点。
眼前的视线模糊了，暖黄的灯光下莫名的出现了很多小点，像是繁星，又像是贝壳，蔚蓝的海风带着夏的清新卷上鼻尖，丝丝咸味充斥着鼻腔。
“这是……”细碎的沙砾匀匀的铺在岸边，淡淡的海雾在海平面上弥散。
一团黑影在海雾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扎眼，那是一只灰鲸。它孤独的游弋在海水中，以天为幕，以地为席，饰演着独舞者。
云卷云舒，湛蓝的天上揭开一寸丝绸，钝化了孤寂，每一只鲸都被海水拥抱，每一颗孤独的心都会拒绝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