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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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

晚饭后,蒲和照例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新闻。我则倚在床头对着那堆花花绿绿的杂志出神,默默地想着一些事。忽然念及年少时的一些珍藏,于是披着睡衣悄悄下楼,到父亲的旧书房里来。

一页一页地翻着我那套泛黄如秋叶的线装石印的《三国志》,安子也轻轻地推门进来。“这部书一直保存得很好,没有什么人动过。”他在我身后说。

“将它收藏起来,是爸爸的主意,还是你?”我回脸对他微笑。

他轻轻地讥笑说:“你觉得这重要吗?”

我无言地在书桌前坐下,沉默了半晌,又道:“我这次回来,感觉你改变了很多。虹,说你好赌酗酒,有时连着好几天不着家……”

安子骤然动情地说:“小米,你还是不了解我!结婚以后,她就变了,变得专横跋扈,挑吃拣穿,……她做我秘书的时候,不是今天这副样子!我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全会变。”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一只大手温存地伏上了我的肩头。我被震慑住,一动也不能动。“泽子,我们上楼去吧!”却是我丈夫低沉浑厚的声音。

我木偶一样被他拥至门口,他冷冷地回瞥安子一眼,说:“大哥,你也该早些休息了。”安子像被一根大钉钉在地上。

“好了,”他回到卧室放开我,“上床去睡吧!不要胡思乱想。”

他的粗暴将我激怒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的脸逼近我,眼里折射出从未有过的狂野的光芒,斩钉截铁道:“因为——我——爱——你!”

“我们只是在讨论那些书籍——”我急急地辩解,不知为什么微微脸红了。

“我问你了吗?”吉田冷笑道,“何必要急于解释?”

我款款坐到床沿上,已经恢复了一点镇定:“蒲和,我们都不年轻了,为什么遇事还会这样冲动?你应该清楚我和安子的关系,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只是我的亲人,其实更是我的恩人!”

蒲和举起双臂来,开始褪身上的毛衣,然后很快地钻进被窝,平静地说:“我们明天启程回日本好吗?”

我忍耐地咬咬嘴唇,说:“好吧!”

“我们的假期只剩下三天了,”他继续说,“你不是一直想去武汉看看小玉的生存环境吗?我也想到BJ玩哩,才不枉走这一遭。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俯身勾了我的腰,道:“你这傻孩子,这样坐着不怕着凉吗?来,把衣服脱了——”

我推开他,站起身来,“电视还没关呢。”走到外面的小客厅,将喋喋不休的电视机“叭”地关了。

有人正开着铁栅的院门,我闻声赶到阳台上去。很好的月光洒着院子。安子缓缓地推出他那辆摩托车,抬腿跨上去。他似乎并不急着出门,而是慢条斯理地从衣兜里摸出一只烟卷来叼在嘴上。捧着火机,颤抖着好一会才将那只烟点燃。于是在那点萤火的一明一灭中,一溜烟地远去……

“他走了!”我回身高声对丈夫说,“我下楼去陪伴嫂子。”

青丝瀑布的虹,伏在熟睡的孩子的枕边,早已默默地哭得如带雨梨花。看到我,她倒抑止住了,哀怨地抬起小巧的下巴。“他还爱着你,我早该看出来了!”

我坐到她宽阔的床上,将腿伸进暖和的被窝里。“这不是我的错。”目光落在嘉儿微卷的睫毛上,“我对他只有——感恩戴德。”

虹复又凄凄楚楚地哭起来了:“这些话,你为什么不亲口对他说?”

“不!”我单薄的身子不禁一颤,“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深深地刺伤着他,你不觉得他极其可怜吗?我不能这样残忍!”忽又快活地道:“好了,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他——和你——你们的生活又会恢复往日的平静了,你们依然可以过你们想要的那种生活。我再也不会回来打扰你们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伸手熄了昏黄的壁灯,我紧挨着她躺下。

“他可怜,我可怜,你也可怜。”好一会,她梦呓一般地说。

我浑身一震——从来没有人说我可怜!

(二)

在故乡逗留的最后一日,照例有乡邻慕名前来拜访。上了茶,虹便说要上楼去,帮着吉田蒲和收拾行装。客人们听说我要回日本,纷争着相送一程。好不容易推脱掉,转背摘下头上洁白的孝花,我拿起话筒,慢慢地拨安子的bp机号码。

听筒那边闹哄哄的,沉默半晌,安子说:“那么,我就不送了,我这里正忙得焦头烂额——一帆风顺!”

除掉回去的盘缠,带回的所有的钱都留下了。心爱的时装,分了几套给虹。

最后不敢忘却,在双亲的灵牌前,拈了一炷香,深深地叩头,沉沉地叩头……

跟着日本夫婿迈出家门的时候,我感觉轻松了许多,像那脱手飞去的彩色气球,高高地漂浮在空中。

在驶往武汉的高速公路上的空调大巴里,我兴高采烈地对吉田蒲和说:“回去以后,惠子的信也该到了,她总是一个月来一封信。”

“她可真是个小鬼怪精灵!”蒲和笑骂他的胞妹,“每封信里,只顺便问候我一下,倒和你有那些说不完的话。上次她写了些什么?我差不多忘了。”

我叉开手指,向脑后梳理着乱发。“她说北海道的夜里已算是寒冷了,出去玩的时候,不得不穿上那讨厌的羽绒衣——哈,我真想象不出,她那样娇小的一个女孩子,穿上羽绒衣会是什么模样!——她要在圣诞节前,到北部山地去旅行探险,问我想不想和她一起去。”

“你怎么回答她?”

“我当然说,年底的课业繁重,寒假里再说吧!”我怅然道。

“年轻真好!”蒲和不胜羡慕地感谓。

我的眉毛却兀自虬结起来,“我们班的那个川本和山下,前次考试又没合格。山下西装的后襟上,总有那些星星点点的墨渍,不知怎么回事。他的父母去年秋天离异了,年纪轻轻的,他就那样没出息,整天和川本那个捣蛋鬼搅在一起!”

蒲和只好说:“回到学校,找个适当的机会,我和他好好地谈一谈。”

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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