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乱世起侠心
尹若水孤身一人,所带物品唯有一剑及一包袱,叶落凡主仆二人却是大箱小箱,繁杂且重,昔时有马车与侍卫可使倒不嫌累赘,如今马死人亡,主仆二人又一个身虚体弱一个不经事,不得不删繁就简,只带银两、水囊、干粮及几套换洗衣物。
然路途遥远,一路走将下来,几乎水尽粮绝,叶陆二人只得省吃俭喝。而尹若水因在江湖上闯荡惯了,无意中竟学得一手好猎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无一不成为她腹中之物。然每次捕来猎物,她皆只顾自己饱腹,全然不顾他主仆二人,三人虽同行,实则形同陌路。
陆昱看在眼里,每次皆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自己猎术不精,林中动物又成了精般,几天下来竟是连一只野兔子都抓不着。
这一日,又见尹若水从外捕猎回来,右手剑,左手飞禽,陆昱便气得牙痒痒的,忍不住向自个儿主子抱怨。
“都已经第七天了,这疯婆子每次打来猎物,便只知自个儿饱腹,公子与我却只能眼巴巴地瞅着,此等女人,心思着实恶毒,将来定然嫁不出去!”
叶落凡正在啃半张烧饼,听到陆昱此语,手下一顿,一时竟也没了食欲。
他并非挑食之人,只是连续数日只能靠烧饼度日,偏这烧饼经风吹日晒后变得又冷又硬,实在难以下咽。禁不住抬眸朝尹若水望去,只见尹若水低头看着手中飞禽,眉毛微皱,似在凝思什么,手臂忽而一甩,竟就此将手中飞禽狠狠摔于地上。
陆昱原津津乐道,此时被她声音所吓,慌忙抬头循声而望,见她摔禽,便又是嗤地一声:“说她恶毒,果然恶毒,不过斩杀野禽而已,竟也如此凶残!”
叶落凡却是豁然起身,一言不发地朝着尹若水阔步而去。
待一走近,叶落凡始知自己方才并未看错,那被摔死于地的果然是秃鹫。秃鹫素来食人腐肉,难怪她骤然懊恼弃之。
叶落凡一时又惊又诧,半响才道:“秃鹫以腐肉为食,多现于尸体丛出之地,不知尹姑娘从何处捕之?”
“前方二三百米外。”尹若水心情不佳,回话之时语气话音皆是淡淡。
“我若未估错,再往前行数十里可达昭乌达盟之境。此处原为镇远将军范思所辖,然数月前范思举兵造反,建新魏军,划地而治,其时龙颜大怒,数次遣兵调将攻打新魏军,然新魏军训练有素,攻无不克,几次交战,朝廷均以惨败告终,以致东北一带几为新魏军所克。如今新魏军如日中天,南下一战只怕不远将来!”
话至此,他眉眼微露赞许之色,尹若水却不以为然:“镇远将军再厉害,不过一方枭雄,朝廷人才辈出,又人多势众,小小新魏军不足为患。”
“此话差矣!若是昔时,朝廷倒算固若金汤,然今非昔比,朝廷钟鸣鼎食,早已腐败不堪。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新魏军虽仅乃其中一方,然论谋略、军力皆非他人可比拟,取而代之,不过是迟早之事。”
尹若水听了,却是冷笑:“威武侯乃朝廷一方,你身为侯爷之子,却长他人之志,灭己威风,莫非威武侯早已暗中投靠镇远将军?”
“我不过就事论事,与侯府有何相干?”叶落凡无丝毫局促与不满,淡淡一笑,倒是不再就此事聊下去了。
接下来又行数日,不知不觉中已入昭乌达盟境内。这一日行至半路,途中突遇一大群人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地从远处行来,老弱妇寡,鲜有壮丁,各个皆面色凄惶。时有脚力不足者停步方歇,却又立即上路;婴孩多有淘泣,负婴之妇只是皱眉相哄,竟顾不上哺乳;白发苍苍之翁妪拄杖而行,泪流满面,一路哀声连连。氛围一度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尹若水三人觉得奇怪,寻人一问,始知朝廷将派军至此攻伐,届时将有一场恶战,新魏军为抗朝廷,已强行将全部壮丁征召入伍,谁知仍然不够,便欲以在册少妇作数,村民闻之连夜逃难,唯恐慢之丧命。
尹若水三人听后,皆心事重重,一路不语,及至镇上,沉闷的气氛方有所缓和。
镇上行人不多,开门做买卖的却不少,尹若水不欲与叶落凡主仆二人多待,便道:“既已至此,烦请二位速速买马还我,我等好分道扬镳!”
叶落凡闻言,抿唇一笑:“此事不急,连累尹姑娘陪我主仆二人徒步近十日,千辛万苦方至此地,怎么也得好酒好菜请尹姑娘吃一顿!前方便有家酒肆,尹姑娘如若不嫌弃,不如到里头稍作歇息。”说完,不等尹若水答应,他便命令:“陆昱,你拿着银两去给尹姑娘买匹好马,我与尹姑娘先行一步,待你买毕再来酒肆寻我二人。”
尹若水本无心多留,然他如此,她也不便推拒,只得勉强应承,方随他一同往前面酒肆行去。
酒肆内宾客无几,三三两两各自端坐一方。尹若水与叶落凡于一边角落座,唤了坛好酒、几碟小菜,两人便默默吃将起来。
吃至一半,一女子哭喊声突地自肆外传了进来。
“诸位官爷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丈夫也已被你们抓去死在沙场上了,如今一家老小全仗我一人,我若也上了战场,家中老小无人照顾,只怕要被活活饿死在家中呀!”
话音刚落,便见一褴褛少妇被五六个身穿兵服的男子推搡着跌在门槛上,额头立时磕出了洞来,猩红鲜血瞬时汩汩而流。那几位官爷却视若无睹,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官爷抓着那少妇便径直往前走去,直至一案前方才停下,随手一甩,便将那少妇重重扔在地上。那少妇本就身虚体弱,被这用力一掷,更是差点晕了过去。
肆内众宾客见此皆是又惊又慌,满桌佳肴美酒竟是无暇顾及,慌地起身便逃也似的争先往外奔去,急得掌柜一个劲地喊:“客官,你还没给钱呢!”。
偌大的酒肆霎时变得空空荡荡,唯有那少妇的哭喊声四处传荡。
“诸位官爷,求求你们了,饶我一条生路吧,若有来世,我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各位爷的救命之恩……求求你们了……”
那领头官爷极不耐烦,猛地抬脚便要朝少妇身上狠踢而去,低眸间却忽地发现少妇虽蓬头垢面,然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颇有几分姿色,一时色心荡漾,捏住少妇下颌,便淫笑开来。
“贱妇,你名早已入册,在这求生哭死亦无用,不过,你若愿从了大爷我,我倒可考虑考虑为你免去兵役。”
少妇闻此一语,两眼瞬地瞪大。在座其他几位不但无丝毫出言制止之意,反倒开怀大笑起来。一时,酒肆内淫笑声如浪盖过一浪,刺得边角二人心中皆不是滋味。
尹若水抬手作势要饮,听得此语,端酒之手微地一顿,另一只手却已稳稳落在剑柄上。
对面叶落凡似有察觉,却不制止,眉眼微垂,低声冷冷道:“领头那人乃镇远将军妻舅,位居少将之衔,生性风流,作恶多端,军中所征少妇多为其所辱,此不过其中之一。”
尹若水不领要义,只觉心中怒火腾腾,偏此时,那少将已当众扒开那少妇衣裳,少妇吓得又哭又喊,一时竟晕了过去。
尹若水怒火难抑,瞬地拔剑凌空飞起,稳稳落于少将等人跟前,大喝一声:“恶贼,速速放了那妇人,若不然,我便取了你等狗命!”
那少将闻此“嗬”地一声,刚要骂人,见她白衣飘飘恍如天降神女,一时竟痴了,半响才淫笑道:“大爷我正愁天冷无人暖席,难得美人亲自送上门来,大爷今晚就陪你好好快活快活!”
秽语不堪入耳,尹若水听了更是火大,再不啰嗦,挥剑便直刺对方面门。
少将早有防备,见她举剑刺来,便拔刀格挡,只听“苍啷”一声,顿时火花四射。她膂力十足,少将格刀硬挡,竟生生被逼退数步。身后众人见此,这才纷纷举刀相助,斜斜朝尹若水砍来,尹若水横剑一扫,施出一招“飞流湿行云,溅沫惊飞鸟”,前面三人瞬时倒地不起。剩下二人拔腿便跑,尹若水并不追,随手抓起一根竹筷,手腕一发力,手中竹筷立时朝前直飞而去,“唰”地一声,自背贯穿一人胸膛。剩下一人见此惨状,当即吓得晕死过去。
少将看呆了,刚脱口说出半句:“大胆刁民,我乃……”后面半句未及说出,尹若水掌中铁剑一挥,少将人头便已落地。
尹若水还剑入鞘,低眸却发现六具尸体竟少了一具。心下正疑惑,外面忽地传来一阵嘈杂,隐约有无数人马正朝此处疾奔而来。
尹若水一惊,忙奔出一看,却见一行数百人,金戈铁甲,浩浩荡荡朝此疾奔而来,领头带路一人正是方才晕倒在地假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