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生大事
在学校的窑洞里,停电对于彭晓北他们来说意味着很多。
首先,抽水的水泵用不了了。彭晓北他们几个人的生活用水都是从学校外边不远处的一个水井里往出泵,安装这个水泵之前彭晓北他们每天都是用水桶和水壶到学校的食堂里去接水。
第二,用来过滤水的过滤器也用不了了。这样即使储水的水桶里有水,他们也喝不上过滤过的水了。安装这个过滤器之前,剪子弯乡搞美丽乡村建设,雇了些外乡人给马路边的墙面喷黄漆,这些外乡人喷完墙面后居然直接在彭晓北他们泵水的那口井里涮桶。之后的几天,彭晓北他们用电热壶热水,那水边滚边冒白沫子。一开始大家也没太在意,就把沫子撇了继续喝。就这样喝了两天这富含化学元素的水之后他们才觉得不对味,然后才又从村民口中得知是有人在井里涮了桶。彭晓北知道这个噩耗之后,头皮都麻了,他吐了几口口水立马开车去县城买了个饮用水过滤器。
第三,手机也充不了电了,不过彭晓北现在的手机电量应该还能支撑到明天早晨,彭晓北自己的充电宝白天去村里的时候几乎把电用光了。米丽菲和彭晓北的手机牌子相同,但彭晓北并不打算在黑灯瞎火的半夜去女生宿舍借充电宝。
传出去可能说不通。
第四,彭晓北笔记本电脑的电量也所剩无几了,剩的几乎经不起一次开关机。
第五,普及本《霍乱时期的爱情》也看不了了,也不知道佛罗伦蒂诺.阿里萨有没有继续乱来。
漫漫长夜只能上床遇周公了,不知周公他老人家这一天过得可充实?
下乡一年半了,雨夜停电也不是第一回了。以前停电大家会聚到一起聊工作聊人生聊八卦,后来停电停的太多了,大家把工作人生八卦都聊完了,也就不再总往一起凑了。
彭晓北脱了外套,把衣服搭在床尾的红漆木椅背上,一出溜就钻进了被子里,他那张窄窄的铁皮木板单人床吱吱拗拗了一小阵后终于平静了下来,彭晓北终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嵌在了被褥里。
“正好能顺着傍晚的思路再梳理一下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彭晓北心里想。
彭晓北回想着自己一年半之前被单位的党高官叫到办公室的场景。
“有这么个事,有个下乡任职第一书记的任务安排,咱们单位要出两名党员去周昌市梅木县担任第一书记,任期两年,办公室的田芳华占了一个名额,还有一个名额你考虑一下,这是文件你先看一下。”河中省国际能源集团公司的党高官张志刚在办公室对彭晓北说。
“我去。”彭晓北听清楚了缘由,快速的看了一眼文件首页,爽快的答应了。
“这个任务也比较重,时间也不算短,你不要和家里商量一下么?”张志刚听到彭晓北回答的太过迅速肯定,关切地问到。
“不用商量,工作上的事我跟父母说一声就行。”彭晓北斩钉截铁。平时彭晓北也很少和父母谈论工作,他们一家人平时只简单的交流简单的日常生活。
“因为这次要求是党员,我看了看条件,也征求了你分管领导的意见,你还是比较合适的。”张志刚一阵官方释疑。
“这也是个难得的工作机会和生活体验,我正好也下去锻炼锻炼自己。”彭晓北也一阵官方回复。
“你现在有女朋友么?”张志刚之前顺便了解了一下彭晓北的个人情况,知道他尚未结婚。
“还没有……”彭晓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万万没想到张志刚书记会在这时抛出一个婚恋问题。
彭晓北当时脱口而出“还没有”的时候也是思绪万千,百感交集。自己再过一年就30岁了连个女朋友也没有,从传统观念来说确实是非主流了一些,不过这个时代大家好像也都已经不是那么在意传统观念了……
而且抛开传统观念不说,到底要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这也是一个问题。
彭晓北的人生处处都充满了纠结。
此时躺在铁架木板床上的彭晓北回想起当时的这一段对话也不由得感到一阵慌张:自己真的还没有女朋友,如果没有爱情要不要结婚?如果再过几年到了非结不可的时候,自己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人?自己会选择单身一辈子么?过得不好也会坚持过下去么?
彭晓北下乡任职第一书记一年半的时间里好像从来也都没有感到过婚恋的紧迫。他好像已经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的九霄云外里了。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一直是铁了心的婚恋观,遇不上合适的大不了一辈子不结婚,自己一个人过得也挺好,没必要为了结婚而生搬硬套一个人来。
但此刻的彭晓北居然也开始感到慌张了。
“其实爱情是美好的,但婚姻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米丽菲曾私下给彭晓北讲过自己离婚的原因。
“我们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开心快乐,可自从他当上了那个项目经理之后,我们的生活就变了。”米丽菲又说。
“工作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我发现后来的他人生观、价值观都变了,维甲方马首是瞻,甲方指东他打东,甲方指西他打西。一个工程下来,他就满脑子想着怎么能多挣点钱;两个工程下来,他就想着怎么能再认识点有权的甲方多揽点活;三个工程下来他就开始习惯性的陪着甲方领导出入娱乐场所。那地方是一般人能去的么?一般人谁能经得起那诱惑,人家在那上班的可都是职业的。”
“恩,常去可不好。”彭晓北以听为主,回应为辅。
“而且他工程上也特别忙,我们平时都见不着什么面,更没有机会一起出去玩了,平时每天都是我睡过一觉了他才能回来,早上走的时候也相跟不上。最重要的是,他后来越来越爱装逼了,他每天在外面装,我也管不着,有时候和他一起吃饭我还的陪着他一起装,问题是偶尔就我们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他也装逼,他真的已经装成习惯了。如果装逼有罪,他能把牢底坐穿。”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他自己也挺累的,但他回不到过去了,都说希望一个人能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但当你真的走出去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归来太难了。”
“生活改变了我们,金钱腐蚀了我们。”
“他虽然是挣得不少,但我家条件也不差呀,我不用他也过的非常好,后来我的心里也起了变化,能过过,不能过就算了,大家好合好散,毕竟曾经相爱过。其实我一直都还是相信他的,直到有一次我居然撞到她和另一个女生单独吃火锅,那女的化了妆还那么丑,他怎么能看得上?”
“这样啊,哎,人生要始终保持一条正确的道路太难了。”彭晓北像一个捧哏的,在一旁长吁短叹。
谁的青春不慌张,谁的婚姻不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