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廉价”莫扎特的乐趣
动手买唱片较晚，而又对重放效果不太挑剔的乐迷，现在真是越来越令我嫉妒了。当年我们花真金白银，在工资收入非常可怜的年代，咬紧牙关买下的一张张所谓“正价”，现在大多沦为每张只有原价五分之一的套装地步。所谓五分之一，最形象的物态便是EMI的法国版套装，每套五张，一张正价的钱便可收归己有。这是什么概念呢？比如当年为了得到滕施泰特指挥的马勒《大地之歌》和《少年神奇的号角》，我托朋友从台湾从美国帮我花远高于国内“中图价”的美金把它们请回来，而如今，这两张被我视为至宝的唱片竟然和巴比罗利指挥、珍妮特·贝克演唱的《亡儿悼歌》《吕克特歌曲》以及菲舍尔-迪斯考演唱的钢琴伴奏版《少年神奇的号角》等装在一个盒子里按一张正价出售，在欧洲是十几个欧元，在北京或广州介于一百三十二元到一百六十八元人民币之间。见到这样的大便宜岂止是“物超所值”的惊喜！简直就是买一套赚四套的感觉。我记得我买过好多套送给朋友，因为用这么好版本的马勒“歌曲”作为入门，实在是含金量太高了，不独含金量高，进入马勒的起点也非同寻常，更不要说里面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内容，便是马勒的几首带声乐的交响曲的歌唱乐章，比如第二“复活”、第三和第四等。
相对于动辄亮出EMI厂牌压箱底货色的马勒或李斯特、巴赫等被我多次消费的名版“大跳楼”，我最近刚刚听到的这套莫扎特的木管室内乐（EMI 336151 2 5CD）也许演奏者并非如雷贯耳，如果五张唱片分散在唱片柜台各处，我未必会一下把它们都买到手里，即便我有购买欲望，某些不很知名的演奏者恐也不会吸引到我的眼球。凯鲁比尼弦乐四重奏、弗朗索瓦弦乐三重奏、维也纳弦乐六重奏、纳什弦乐四重奏或者单簧管演奏家Michel Portal、Karl-Teho Adler，双簧管演奏家Maurice Bourgue、Dietmar Jonas，长笛演奏家Michel Debost，圆号演奏家Bruno Schneider等，我从前都较少听到。正是通过这样一个莫扎特木管乐器室内乐的套餐，使我对他们的演奏水平产生由衷的敬意。他们不就是以平和自得的心态对待莫扎特、对待音乐的艺术家吗？他们的演奏少有刻意表演的欲望，却能将莫扎特音乐中最自然生动的因素非常贴近人心地表现出来。
第一张唱片的单簧管五重奏（K.581）情绪上非常平缓温厚，以一种娓娓道来的仪态将听者慢慢引入激情的漩涡。Michel Portal的独奏沉静悠扬，音色和气息都幽美自然，与弦乐之间的声响比例十分平均，从而使凯鲁比尼四重奏特有的内敛持重性格占据比较重要的位置。从乐器组合的独到体验方面，法国钢琴家科拉德与中提琴家考瑟在钢琴三重奏（K.498）中为Michel Portal起到了极佳的音色支撑作用，三件乐器份量相同，距离均衡，配合非常巧妙，莫扎特之美就这样以平易的方式呈现出来，乐声所及，其乐融融。
第二张唱片中最值得聆听的是双簧管与弦乐的四重奏（K.370），虽然就意境而言，双簧管的音色比单簧管要“浮浅”很多，但这件乐器在莫扎特的手里所洋溢的欢畅乐天的情绪仍具很强感染力。弦乐三重奏的中音和低音区与双簧管的高调构成反差，显得意味深长。听这首作品的录音时，放低音量会有很好的效果，它是适合夜里屏息倾听的音乐。跟在后面的四首长笛与弦乐四重奏倒是可以做背景音乐，连续聆听会有助于好心情的越发舒展，闲适而欢快的日子原来是离不开莫扎特的。
第三张唱片的圆号五重奏（K.407）同样是不可或缺的好版本，它的价值就像第一张唱片中的单簧管五重奏，是这套廉价盒装的意外收获，也是我强力推荐它们的根据所在。维也纳弦乐六重奏组的演奏家们并没有将自己放在伴奏的位置，他们每个人都有很好的细节，而且意气风发，兴奋不已。听这个组合的亲密无间使我总能联想到当年丹尼斯·布莱恩的绝版演出，他们似乎都不像是在表演，只是几位好友同道聚在一起喝喝酒奏奏乐自娱自乐而已。圆号的音色似乎更适合秋日庭院里的下午茶时光，悠悠的长音，眉飞色舞的提琴，慵懒的听者，幸福的气氛……当你感觉到生活中离不开莫扎特时，一个几乎等于白给的唱片套装便能一下子满足你的要求。
第四、五张唱片更是只适于在庭院里佐茶了，它们是三首较著名的“管乐小夜曲”，主要演奏阵容来自美女单簧管演奏家萨宾娜·梅耶和她的朋友。这个版本真的也很容易使人着迷，因为音乐家并非长期固定的合作者，所以每个人都有表现的空间和即兴的机会，把各自的艺术个性彰显十足。在我的收藏中，这个演奏至少是数字录音以后同类曲目中最耐听的版本。
在我这篇短文写到一半的时候，我恰好要去三联书店给以前的同事送去今年的天目湖白茶。午后的三五好友品茗小聚总是值得期待的，但书店一层空间促狭的唱片角再次给我送来占便宜的愉悦，我只花了两个一百六十八元，便将勃拉姆斯包括《德文安魂曲》、《女低音狂想曲》在内最重要合唱作品以及普朗克的全部管弦乐一网打尽了。《德文安魂曲》的版本尤其令人满意，女高音更是杰茜·诺曼这等级数。普朗克的指挥是壮年的乔治·普雷特里。当他最近三年两次亮相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新年音乐会时，我的脑子里最挥之不去的就是他的普朗克。